第104章 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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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四月末起了要给贾珠冲一冲的心思到现在, 过了三个月,王宜和已抽空把郑好时家的说过的几家姑娘都悄悄请来见过,还打听了许多别家姑娘也见了。

这统共加起来十来个十来岁没定亲的女孩儿里, 只有秦家女孩儿一个比众人都好。

这日已是将近八月,王宜和定了人选,便派人派车请了秦家姑娘来。秦家那生了哥儿的姨娘也跟着来了, 说要“照顾”姐儿。

王宜和先接了消息, 再看那进来的姨娘年纪不到三十,生得倒有几分姿色,行动也算有规矩,确实是扶着秦家姑娘进来的。

可上次她去秦家请人,来的只有秦大姑娘孤零零的一个带着一个小丫头,连这姨娘的影儿都没见着, 今儿倒知道要“照顾”着姑娘一起来了。

王宜和心内哂笑一回,和身边大丫头换个眼神儿, 那大丫头会意, 忙迎到门口, 恭恭敬敬把秦可卿的手扶着,笑道:“姑娘可算到了,太太从一早上就盼着姑娘呢。”

秦家姑娘颔首低头道:“是我来晚了, 让夫人久等了。”

那大丫头便笑回:“这可怪不得姑娘,是我们府上派车去接的姑娘, 就是姑娘晚了,也该怪那些赶车的小子们。”

王宜和便假意怪人:“郑家的, 怎么这会子才接来?”

郑好时家的在后赔笑:“是奴才没办好事儿。”

这几句话半个字没提那姨娘,但那姨娘已颇觉得面上挂不住了,低了头不言语。

王宜和笑笑, 不再提这话,对秦家姑娘招手:“来,上这儿来。”

大丫头扶着秦家姑娘行得快了些,要把秦家姑娘送到王宜和身边坐了。

但行到王宜和身前,秦家姑娘险险住了脚,先行礼道:“给您请安,今儿又要扰您的清净了。”

王宜和见了秦家姑娘此等行动,心下更是满意,一把就把秦姑娘拉起来在身边坐了,笑和她说:“什么扰不扰的?我正是想起你才把你接来,今儿你倒要多呆一会儿,我们家老太太听说了你,也想见你呢。”

秦姑娘忙道:“我出身低微,见识浅薄,恐在老太君面前失礼,丢了夫人的脸。”

王宜和笑道:“别怕,老太太是最喜欢你们小孩子的,再说都有我带着你呢。”

看秦姑娘应下,王宜和方问地上立着的秦家姨娘:“不知这位是?”

郑好时家的明知太太已知道了,也忙回:“这位便是秦家那位生育了哥儿的焦姨娘了。”

秦家姨娘忙也行礼。

王宜和却并不和她说话,只命郑好时家的:“把焦姨娘带到柳姨娘屋里,让柳姨娘周姨娘好生招待,她两个今儿不用来我身边伺候。”

郑好时家的便去扶秦家姨娘:“您请。”

焦姨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跟着郑好时家的走了。

见此,秦家姑娘把话在心里转过几圈儿,试探着道:“夫人,焦姨娘是送我一起来的,一会儿若只有我去见老太君,焦姨娘不去,会不会失礼?”

王宜和笑问秦姑娘:“不知这位焦姨娘是什么来历?”

秦家姑娘低头道:“是当日家中服侍父亲的人。”

王宜和又问:“那焦姨娘身契可放了?”

秦家姑娘道:“应还未曾放。”

王宜和便道:“你年纪小,又才是第二次来,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我今儿教你几句:我们府上老太太是国公夫人,超品的诰命,在这京城之中也就只有宫里娘娘公主郡主们和诸位王妃比我们老太太高一头,不是谁说想见我们老太太就能见的。且老太太又是长辈,只有老太太说想见谁,我们赶紧给请来,没有老太太没说,我们反硬叫老太太见的理。况你们家这位焦姨娘还是奴籍——并非外头清白出身的贵妾良妾,我也没法儿报给老太太。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了?”

秦家姑娘越发低了头,道:“多谢夫人教导。”

王宜和笑道:“等你以后住长了你就都知道了。”她命:“套车,我和秦姑娘去见老太太。”

等车来的功夫,王宜和又问秦家姑娘些话,秦家姑娘都一一答了,王宜和是越看她越满意。

一时人报说车备好了,王宜和便紧紧拉着秦家姑娘的手起身,和她相携上车,一路往荣庆堂行去。

荣庆堂内张问雁贾元春都在,正如常日一般哄着贾母看贾迎春贾宝玉玩耍,一屋子人言笑晏晏。

听得人报“二太太和秦姑娘到了”,贾母面上笑容略滞,张问雁见了忙笑道:“前两日可没少听二弟妹夸这秦家姑娘,今儿总算能得一见了。”

贾母道:“抱养来的姑娘,不知什么来历,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张问雁看向贾元春,贾元春抿嘴轻轻点头,张问雁便笑笑不再说话,专等王宜和带着秦家姑娘进来。

而贾母虽那么说了,却也注意看着王宜和带来的秦家姑娘到底是什么模样。

先映入贾母眼帘的是一只红绣鞋,上头细细绣了花样儿,倒没镶珠嵌玉的。跟着贾母便看见王宜和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进来,这女孩子低着头,看不清生得什么模样儿,行动仪态倒还算不错。

贾母眼神略透出满意之色,看这小姑娘走至屋子正中拜在拜垫上行礼,口称“给您请安”,拜姿标准声音柔和,已把心里不满都去了大半。

她便笑命:“快扶起来!来我跟前儿让我看看。”

秦家姑娘借着丫头们的手站起来,略提着裙摆,小心走到贾母面前。

贾母先拉起她一只手,看她手生得白嫩纤长,指甲圆润粉嫩,只在手指上略有做针线留下的薄茧,先在心内头。

她再抬头,拿手轻抬起秦姑娘的下巴,看她生的模样,一见竟有些发愣,随即便是赞叹。

弯弯的长眉下面是水灵灵的水杏眼,因紧张眼神略有闪躲,并不显得小气,反转出一股韵味,脸儿又小又圆,端地是花容月貌,年虽不大,已有来日闭月羞花之意。

贾母满面笑容,细细打量了一番,转头和张问雁王宜和等笑道:“我看这孩子好,这模样儿生得都不输鸾丫头了。”

张问雁忙起身来至贾母身边,一面笑道:“老太太既这样说,我可要仔细看看,是什么样的好姑娘都把我儿媳妇给比下去了。”

贾母便撒开秦姑娘的手,笑指张问雁道:“这是大太太。”

秦家姑娘忙行礼,被张问雁一把扶住,也细细打量一回,笑说:“果然生得好!倒难为二弟妹从哪儿寻出这么一位天仙般的小姑娘?”她又问秦家姑娘:“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秦家姑娘回:“父亲给我起了小名儿叫可卿。”

“可卿。”张问雁把这两个字在嘴里转过一回,笑道:“也就是这两个字才配得上你。”

秦可卿垂首道:“当不得夫人这样夸赞。”

贾母笑道:“好了,快让可儿坐罢,可见不是你儿媳妇你就不心疼了。”

张问雁把秦可卿扶在贾母身旁坐下,又佯做委屈道:“老太太才是有了新的小姑娘可疼,就不疼我们了。”

贾母笑说:“你也回去坐,老二媳妇,你也坐!这回别说我不疼你们!”

张问雁笑着回去坐了,贾元春也扶着王宜和坐下。贾母看见贾元春,笑命:“你也来见过你秦家妹妹。”

贾元春忙依言过去。

秦可卿这些日子早知荣国府二房大姑娘是圣旨赐婚,已许了北静王家做世子妃的。她从才刚进门起就注意到屋内有一位十五六岁,丽质天生的女孩子,打扮得神仙一般,心内便猜测这位就是未来北静王府世子妃。

才秦可卿又见了这位姑娘扶着王夫人坐下,更认准了她的身份。是以这位姑娘行过来,秦可卿也忙起身,先屈膝行礼,口称:“见过姐姐。”

贾元春扶着秦可卿回礼,笑道:“我名叫元春,妹妹和我家中妹妹们一样,叫我一声‘元春姐姐’就罢了。”

秦可卿再叫一声“元春姐姐”。

贾元春见秦可卿生得这般容貌,言行举止都谨慎守礼,毫无违礼越礼之处,身上衣衫首饰都不甚华丽,但丝毫不损她身上淡雅气质,心下不免猜测其生身父母究竟是何人,她又为何流落到了养生堂里。

贾母张问雁等自然心内也有一番想法。

把贾元春拉到另一侧坐了,贾母便抚着秦可卿的手问了些话,不过是她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读过什么书,可曾识字等语,秦可卿皆用谦辞答了。

贾母越问越满意,等问完了话,命丫头送上表礼,便和贾元春道:“你妹妹初次来这边儿,可巧儿要入秋,今儿天不热,园子里的花儿还开着,你带她花园里逛逛去,好好招待你妹妹。”

贾元春笑应了,便往另一侧去携秦可卿起身。秦可卿对屋内众人行了礼,才落后贾元春半步走了。

贾母点头对王宜和笑道:“你选的这个人不错,我看她还配得上珠儿。”

王宜和笑道:“这些日子我统共看了十几家姑娘,实是没有比她更好的,唯一不足之处就只有她是抱来的,倒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贾母道:“能生出这样女儿,她生身爹娘想必不是俗人。再说抱来的就抱来的罢,若不是有这一节儿,秦家还未必愿意。这等品貌,不拘秦家把她送到哪家王府里,就算送到宫里,她也不定就被埋没了。”

王宜和一叹,道:“老太太说得是。”

张问雁在一旁凑趣,笑道:“如今已是七月末了,再有两个多月珠儿就要出孝,二太太也该忙起来了。”

贾母听了道:“这两日你就和秦家议定,等珠儿出了孝立时走礼,务要早日把这事办成。”

贾珠的病贾母担心,王宜和心里更比贾母担心十倍,这话正好说到王宜和心坎儿上,王宜和忙三迭四的应下。

贾母又道:“你只管操心珠儿的事,元春的事我替你管着,保管出不了差错。”

王宜和起身,深谢过贾母,又求道:“这事儿媳妇就先瞒着珠儿了,怕他病里再操心多想。等正日子他自然知道。”

“你看着办罢。你既不想告诉珠儿,那就命服侍的人都不许多嘴。”贾母轻叹一声道,“盼着给珠儿冲一冲管用,不然还怕耽误了元春……”

贾珠是贾元春亲兄,贾珠若死,贾元春还要守一年的孝。而北静王妃身子愈发不好了,一心想让北静王世子早日成婚。若贾元春因守兄孝耽误一年,只怕还有变故。

张问雁王宜和皆明白此理,张问雁也表态道:“二太太若有甚不凑手的,我这里的人也只管使唤。”

看说完这一节,贾母面上似又有郁郁之色,张问雁王宜和都不敢再提这话。

张问雁命丫头们把贾迎春贾宝玉抱出来,王宜和终究惦念着贾珠,告辞说要回东院,贾母点头命她自去了。

王宜和回东院的消息传到花园内贾元春秦可卿处,秦可卿心下发沉,嘴唇也不禁微抿。

贾元春打发了那传话的婆子,面上含笑和秦可卿道:“妹妹别担心,一会儿我送妹妹回东边。”

秦可卿忙道:“不敢让姐姐相送。”

贾元春笑道:“怎么不敢?你是我们家今儿请来的客,把客请来再把客送回去不是应尽之礼?母亲……因哥哥病着,母亲事忙,一时失了礼,把妹妹留在这儿,我作为女儿,自然应该替母亲送妹妹回去的。”

秦可卿抿嘴一笑,应下了。

逛了半日花园,午饭贾元春和秦可卿在贾母处用了,贾母不免又观察一回秦可卿吃饭的仪态,也觉不错。

用过午饭,贾元春请秦可卿到她屋里歇了半个时辰,让自己的丫头服侍秦可卿洗脸梳妆毕,方命人去传车,带着秦可卿回东院。

不过半日的功夫,王宜和已命人算好了十月二十八就是黄道吉日,这日就给贾珠秦氏成婚,又筹备给秦家的定礼聘礼,还想着秦家小门小户,家底不丰,但贾家的儿媳妇嫁妆少了不好看,索性就她出银子给秦氏置办嫁妆,面上也好看些。

还有秦氏规矩算好的,却不算极好,她也该派去几个嬷嬷,这几个月好生教导秦氏规矩,算是临时抱个佛脚,省得秦氏见了亲戚们丢人。

她正想着是都有谁是稳妥的能派去秦家,贾元春秦可卿便到了。

见了秦可卿,王宜和自然要问几句玩儿得如何等话,看时辰差不多了,命郑好时家的好好再送回去。

贾元春亲自把秦可卿送到车上,看车渐行得远,先不忙回自己院子,而是慢慢儿的往王宜和屋内行去,一路上沉思。

“怎么又回来了?”王宜和看见女儿来,便问她,“你是想去看珠儿?去罢。”

贾元春看着母亲发间又多了几缕白发,有些不忍,但她最终还是道:“我是有话和娘说。”

王宜和观她神情,便命服侍的人都出去,问:“这回说罢,要说什么?”

“娘……”贾元春低声道,“秦家妹妹是不是年纪有些太小了?她才十二岁,还是八月十四的生日……”

王宜和道:“是小些,但也不碍着什么。等你哥哥好了,她也十四五了,年岁不是也正合适?”

贾元春听出王宜和心意已定,只好把劝的话咽下,说些别的:“那既然秦妹妹要做我嫂子,秦家就是咱们家亲家,娘……今日是不是有些慢待秦家了?”

见王宜和神色微变,贾元春忙道:“我不是怪娘的意思,只是秦妹妹毕竟是娘请来的客,还不是咱家媳妇,该以礼相待的。”

王宜和冷哼一声道:“我倒想尊重秦家,以礼相待,可秦家并非有礼之家,不值当我如此。今日他家丫头出身的姨娘竟不请自来了,这是想让我招待他家姨娘的意思?也太不识趣。”

贾元春软声劝道:“那还不是因秦家没有当家太太,只有一位姨娘主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那焦姨娘不是被娘打发去后边了?一日也没怎么。秦妹妹不日就要做我嫂子了,若从娘开始就不给秦家颜面,往后嫂子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嫂子不好,对哥哥也不好呀。”

“你说得也是。”想了半日,王宜和勉强答应了,又道,“我只是看不上秦家行事,不是不喜他家姑娘。你回来之前,我正筹划着给那孩子送几个人去教教规矩,还有她的嫁妆咱家出了就罢了,也省得丢人。”

贾元春笑道:“我就知道娘心里明白。那娘打算派谁去?给嫂子置办多少嫁妆?我帮娘看看?”

王宜和把账本和人名册子给了贾元春,道:“我圈出来几个,你看看。”

贾元春见头一个就是郑好时家的,再往下都是和郑好时家的一流的人,微微皱眉,口中道:“这几位都是娘平日得用的嬷嬷,都送去秦家,谁帮着娘办事?”

“我身边倒是人多得使不完,不如我挑两个送去秦家罢了,这几个人还是娘留着使。”贾元春把册子还给王宜和。

王宜和道:“你身边儿的人是一个比一个懂规矩,可若拨出去两个你不够使怎么办?”

贾元春笑道:“也就拨出去两个,两三个月罢了。再说……”她略收了笑,道:“我也就只能在家一年半载,娘就让我多帮帮家里罢。”

王宜和应下。贾元春又和王宜和商量了一回给秦可卿多少嫁妆,把王宜和本来准备的五千银子说成一万,看天色渐暗,方辞别王宜和,回去给贾母请安。

贾元春走前,王宜和没忘嘱咐一句:“冲喜的事儿且瞒着你哥哥呢,你别不留神说漏了。”

等贾元春回到荣庆堂,说了下午之事,贾母点听完头道:“你母亲总有些顾头不顾尾,还好有你提着。”

贾元春笑说:“母亲这一年多为了哥哥的事儿操尽了心,若有不妥当的地方,祖母别怪母亲。”

贾母把贾元春搂在怀里笑道:“就冲你娘给咱家生了你这么个好姑娘,我就不怪她!”

贾元春趁着贾母高兴,笑道:“祖母,说来我未来嫂子真是天下难寻的人物儿,就是我觉得年纪小了些。咱们家规矩大,我怕她一时适应不了。还是祖母调理出来的丫头最好,每个都是妥当人,我想替未来嫂子求两个祖母身边儿的丫头。嫂子早日在咱们家住习惯了,也好替我孝顺祖母了。”

贾母呵呵笑道:“你这丫头,把我的人不知道要去了几个,还替别人要上了。”她想了一回,点出两个十四五岁的二等丫头,一个叫银屏,一个叫锦屏,给了贾元春,道:“你明儿统一给你娘带去罢。”

张问雁笑道:“那我明儿再给老太太挑两个好的来使唤。”

当晚,贾元春果从身边七八个嬷嬷里挑出两个妥当的,嘱咐道:“多教秦家姑娘咱家规矩,挑紧要的教,特别是老太太、太太、大太太三位的脾气忌讳,细细儿的告诉。对秦家姑娘放尊重些,不许仗着你们是嬷嬷就拿腔拿调的,那可是我未来嫂子呢。”

两个嬷嬷皆笑道:“姑娘放心罢,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贾元春笑道:“我知道嬷嬷们不是,只因我心里放不下,白嘱咐一句。”

她又和银屏锦屏道:“你们两个也是一样,既拨给了秦家姑娘,往后就一心服侍她。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老太太身边是不缺人服侍的,你们纵嫌服侍我未来嫂子不如服侍老太太好也回不去了。我素日的性子你们可都知道?”

锦屏银屏皆跪下回道:“姑娘是最端正大方不过的,对下人都赏罚分明。”

贾元春道:“是,我一贯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你们两个若安心在嫂子身边服侍,我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哥哥不是糊涂人,未来嫂子也是心里清楚的,都亏待不了你们。”

“可若是你们不肯安心服侍嫂子,偷奸耍滑糊弄主子……”贾元春停了一会儿,方继续道,“虽说出阁的女儿不好管娘家的事,可我偶然回来一次两次,收拾两个丫头还是不难。”

锦屏银屏皆答应了,又磕头不迭表忠心。

贾元春给自己丫头使个眼色,把她两个扶起来,笑说:“其实你们两个都是祖母调理出来的人,我信得过,说这么些话怕都是我瞎操心了。”

她看差不多了,便命两位嬷嬷两个丫头都回去收拾行李东西,明日就去秦家。

事儿完了,贾元春呼出一口气,命人服侍她更衣安歇,心道,秦妹妹,我也就帮你到这里了。

往后怎么样,还是得靠你自己。

此时,贾瑚才从张问雁处回到他暂居的内书房里,脱衣裳洗澡,心想后日休沐要去林家,正好明日去把贾珠劝回来,派林之孝往定安伯府送些东西,顺带传个话,也能让鸾儿安心。

第二日,贾瑚用过早饭便没去学里,而是到了东院看望贾珠。

现下整个贾氏一族几乎都指着贾瑚,王宜和心内更对贾瑚有愧,见贾瑚来了,自然好生招待贾瑚。

贾瑚道:“知道二婶子最近忙,还请二婶子不必费神管我,我在这里陪珠大哥一日罢。”

自去岁贾瑚袭爵以来,王宜和渐对贾瑚心生畏惧,贾瑚如此说了,她只得回自己屋子办事,到底嘱咐贾瑚一句:“若珠儿醒了,烦瑚儿派人知会我一声。”

“二婶子放心。”贾瑚微微一礼。

命服侍贾珠的丫头婆子都在堂屋候着,贾瑚坐在贾珠床边椅上看书,专待贾珠睁眼。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从清早等到日头西斜。

中间王宜和还放心不下来了一次,见贾珠毫无醒来迹象,不免落泪伤心一会儿,和贾瑚道:“辛苦瑚儿了。”

贾瑚道:“和珠大哥兄弟这些年,今日照顾珠大哥一日,也算我尽了心了。”

看已是申初(下午三点),贾珠还未转醒,贾瑚来至堂屋问:“你们大爷最近都是几个时辰醒一次,一次醒多久?”

那些丫头婆子忙回:“短是两三个时辰,长也有六七个时辰才醒一次……一次醒来最少也有两刻钟的。”

贾瑚又问:“那每日统共醒多久?”

服侍的人回:“总有一两个时辰……倒是这几日醒的功夫又少了些,昨日加起来才醒了不到一个时辰。”

贾瑚再问:“是从哪日开始这样?”

人回:“也就七八日的功夫。”

贾瑚转身回屋,心内猜测是退了李家婚事后,贾珠是自认无所牵挂,所以越发不愿醒。

若今日等不到和贾珠说话,只得后日再来了,只是又要鸾儿多担心几日。

半个时辰后,贾瑚余光瞥见贾珠睫毛抖动,眼睛慢慢睁开,心下略松,便放下书来至他床前,问道:“珠大哥要水?”

贾珠本还在迷惑这回醒了怎不是丫头婆子们团团围着,也没听见娘说话,便听见贾瑚的声音,惊得立时睁开眼睛,张张嘴问:“瑚兄弟?”

贾瑚道:“是我。”命外头服侍的人:“你们大爷醒了,快端水拿饭拿药!”

堂屋里丫头婆子们匆匆行动,贾瑚把贾珠的头垫高些,从托盘里拿过水碗,命:“把饭菜都搁在那里出去。”

丫头婆子们犹豫,贾瑚道:“不听我说的?”

领头的婆子大着胆子哆哆嗦嗦道:“瑚大爷,不是奴才们不听,是……您看别和我们大爷说……不去叫太太?”

贾瑚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知道有人嚼舌。”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无人敢接他的眼神,没过一会儿,这些丫头婆子都你推我,我推你赶三赶四的出去了。

贾珠看了这一会儿,哑声问:“瑚兄弟是有话和我说?”

贾瑚坐在贾珠床边,给他喂一口水,道:“我等了珠大哥一日了。”

水润了喉咙,贾珠觉得舒服了些,笑道:“瑚兄弟来得正好,我也有话想和瑚兄弟说。”

贾瑚先不接这话,一口一口把水都喂给贾珠喝了,淡淡道:“珠大哥是想和我说,让我在你走后多关照元春妹妹,也教着些宝玉?”

贾珠一笑:“瑚兄弟都知道了。其实我……”

“珠大哥应还不知家里要给你冲喜的事。”贾瑚打断贾珠,看他面上表情如遭雷击,道,“珠大哥既不知道,我就和珠大哥说说?”

“……冲喜?”过了差不多一刻钟,贾珠才缓过神,捂着自己胸口,仍不敢相信这话,“给我冲喜?是……谁的主意?定了没有?谁家的……谁家的姑娘?”

贾瑚起身,把水碗放在几上,端起粥碗,药粉从手中落在粥碗里。

他把粥搅匀,拉过一张椅子,把装着各样小菜的托盘放到椅上,方转身回到贾珠床边坐了,舀起一勺粥喂到贾珠嘴边。

贾珠伸手挡住勺子,盯着贾瑚问:“瑚兄弟,你把话先说完。”

贾瑚道:“珠大哥还是先吃饭罢。你现在看着转眼就要断气,我不敢和你说,你若今日有个好歹,那位姑娘……”

贾珠又看了贾瑚一会儿,低头咽下这口粥。

几上小菜都给贾珠挟过一回,粥碗也见了底。

贾瑚命外头丫头婆子进来收拾了,服侍贾珠漱口,接过药碗,又命人都出去。

贾珠心内乱麻略理清了些,看人出去了,忙问贾瑚:“是我娘的主意?老太太也答应了?我还没出孝,是不是两家还没走礼?”

他问得太急,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捂着嘴咳嗽了许久。

贾瑚等他咳完,递过去一张帕子,道:“是二婶子的主意,二叔和老太太也同意了。珠大哥猜得不错,你未出孝,确实还没走礼,但二婶子已把婚期选定,就在十月二十八这日。”

贾珠胡乱擦了嘴,张口要说话。

“珠大哥听我说完再说罢。”贾瑚道。

“二婶子这主意不是一日两日,早在四月时就和老太太说过,家里人也都知道。挑了三个月,二婶子挑出来的姑娘姓秦,父亲是工部八品司务,年已六十了。这秦姑娘是抱养来的,并非秦司务亲生,秦司务亲生有一个儿子,是姨娘所出,今年两岁。”贾瑚把秦氏家世细细道来。

贾珠仰在枕上,若有所思道:“因为不是亲生的女儿,所以舍得给我冲喜……有亲生的儿子,秦司务老了,儿子还小,所以……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秦姑娘是贾家的媳妇,秦家这孩子就能得咱们家里帮扶……”

他说得断断续续,贾瑚耐心听完,道:“珠大哥明白了?婚期之前你活着,秦家姑娘是冲喜,你死了,秦家姑娘是冥婚,都一样。药凉了,先吃药罢。”

贾珠怔怔的,一口一口把药咽进肚里。

贾瑚又命人进来服侍贾珠漱口。

这回不用贾瑚说,贾珠便先命人出去。

“珠大哥是想明白了?”贾瑚问。

贾珠缓缓摇头,忽求救般看向贾瑚:“瑚兄弟,我知道,我一直不如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

“珠大哥,二婶子是你娘,你该比我更了解才是。”贾瑚说完这句,又补充一句,“纵不是秦家姑娘,也还会有别家姑娘,左右珠大哥若死了,定会拖累一个人给你守一世。”

贾珠微张着嘴,怔了许久。

“珠大哥,人生在世,总要担起责任。父母之恩有宝玉,元春妹妹我会照顾,只有你的妻子得你自己给她撑着。”把贾珠头下垫着的枕头移开,扶他躺好,贾瑚道,“像个男人,别叫媳妇为了你受苦一辈子。她……才十二,也就比鸾儿大一岁,还是个……孩子。”

贾珠默然无语。

“该说的话我已说完,听不听得下去就看珠大哥自己了。”贾瑚最后道,“我会和二婶子说,今日是珠大哥没让我告诉二婶子你醒了,你对我托付了二叔二婶元春宝玉,本不想让二婶子知道。”

“我走了。”贾瑚拿起书。

“多谢瑚兄弟……”贾瑚走到门口时,听见背后传来的贾珠气音,他屏气静听,“我想想,我会想想的……”

贾瑚推门而出。

难道真的不能清清静静的走吗?

真的要活下去,再面对父亲的催逼,承受他永远做不到的期待?

可那秦姑娘又何其无辜……

贾珠紧皱眉头,闭上眼睛。

定安伯府,王熙鸾从林之孝家的手里接过字条,看林之孝家的一脸心虚,笑道:“别怕,你看这一张纸才几个字?能说什么?经过你手到了我这里,别人又不知道,看完我就烧了。”

林之孝家的紧张道:“还有我们家的也知道。”

王熙鸾柔声笑说:“瑚大哥哥既信你们两口子,我也信,林管事曾跟着我出过远门,一路上我多得他照顾,我知道你们两口子都不是轻薄人,不会乱说的。”

林之孝家的忙道:“姑娘放心,奴才绝不会和别人提起,若说出一个字,我就……”

王熙鸾止住她道:“我信你们,不用和我发这个誓我也信。”她朝外唤:“琼玉,请林家嫂子下去吃茶。”

琼玉应声进来,笑请林之孝家的,林之孝家的也谦让一番,两人下去。

吃了茶点,林之孝家的便和林之孝回荣国府上复命。

等回了自家,她和林之孝道:“头一次见咱们未来大奶奶,可把我震着了,咱们大爷大奶奶真是天生一对儿。阿弥陀佛,我本以为我替大爷带字纸过去,大奶奶会把我打出去呢。”

林之孝无奈道:“咱们大奶奶是明白人,要生气也是和大爷生气,就是要打你,也得看在大爷面上饶你。你平日可不是这个性子,怎么今儿这么胆小起来。”

林之孝家的笑道:“往后可要在这位主子手下办事,小心些不好?”

两口子讨论一回主子,林之孝家的道:“大奶奶身边白家的也是位能人,我看大奶奶也极信重她的,倒是亲家太太竟这么早就给大奶奶拨管事娘子了?”

林之孝知道几分这人来历,嘱咐他媳妇:“那是从小儿亲家太太拨到大奶奶身边照顾的,和大奶奶情分不比别人,大奶奶才七八岁上就和她定了以后还让她回来服侍。你往后可千万别和她别苗头。就是我也得礼让白丰茂几分。”

林之孝家的笑道:“我是这么糊涂的人?那白家娘子占着聪慧机敏,我就稳重些,总有好处让大奶奶知道。”

林之孝两口子的话王熙鸾并不知道。

她接了贾瑚字条,见上面写劝得贾珠应有七八成是松动了,便把这事暂搁在一旁先不管。

王家有更重要的事。

杜云华的预产期要到了,就在这几日。

产房产婆大夫是早早都备下,乳母也寻好了生得干净性子稳重的四个,都已住到杜云华院里。

温瑛先哄了王子腾的话出来,又拿这话去安抚杜云华:“昨晚老爷还和我说呢,咱们家是男孩儿多女孩儿少,从前我连着得了佑儿佩儿两个,都是皮实的臭小子,可把他烦坏了,直到有了鸾儿才享到姑娘的好处。你就安心准备生罢,不管男女都是咱们王家的宝贝。你和佑儿还年轻,你才二十,佑儿还没到二十呢,有了一个,还怕孩子不成串儿的来?”

杜云华本就听王佑说了许多次男女都好,现听了婆婆这番话,果然又放松不少,安心等待发动。

她这一胎怀上的时候不稳,养到足月却养得极好。她身子好中气足,面色红润,胎位也正,八月初五凌晨发动,生到晚上,生下一个重足七斤的女孩儿。

王子腾难免略有些遗憾,但温瑛王佑并鸾凤和王佩王仁等皆喜欢,他又得温瑛劝了几句:“想想过年那一阵,再想想现在,佑儿一天比一天好,媳妇平安生下孙女,难道不好?等佑儿大好了,他们小两口感情好,还怕没孙子?佩儿也要成婚了,仁儿也快,到时候就怕你嫌孙子烦呢。”也觉有理。

再等他再看了生得喜人的孙女,抱了一会儿孩子,心里便再无不满了,但难免和王佑说些早日养好了多努力等话。

洗三是自家人相庆,但满月礼却要请亲朋好友。

杜云华这个女儿是王家孙辈的第一人,就算王家着意低调,温瑛也不免把贾史林杜柳等近亲之家都请来同贺,并还有杜云华庶姐李家大奶奶等杜家的亲眷。

等众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温瑛便安排杜家吴夫人并李家大奶奶杜云丽和杜云华说些体己话。

杜云华怕吴夫人说什么生儿子的话,先问杜云丽:“怎么感觉姐姐比上次憔悴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日,日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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