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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飞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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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飞天舞

  雪谷一场恶斗,方飞累得半死,回到寝室倒头就睡,醒来已是次日早上。花妖送来课表,开学第一天,上午“百草课”,下午“羽化课”。

  刚出“龙尾区”,就听有人娇滴滴招呼,简真刚要开溜,就被鱼羡羽一把搂住,笑眯眯地说:“简真,你越来越壮啦,看这肌肉,一块块硬梆梆的,摸起来真的好舒服。”说着上下其手,鱼儿似的在他身上欢快地游走。

  “你热不热?”简真的声音透着哭腔,“我感觉挺热,你能不能……”

  “我一点儿也不热,”鱼羡羽顽固地挂在他身上,“幻月舞会要开了,我们一起练习跳舞怎么样?”

  “不怎么样,”简真吓了一跳,“我已经约了人了。”

  “谁呀?”鱼羡羽大失所望。

  “禹笑笑!”大个儿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怒吼。

  “你叫我干吗?”禹笑笑声音忽然响起,简真两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笑笑!”鱼羡羽终于放开简真,噘着嘴巴大为不满,“他说约了你一起跳舞。”

  “没有的事儿,”禹笑笑白了大个儿一眼,“你怎么还住这儿?昨晚我去魁星阁找你们,一个鬼影儿也没见着。”

  “魁星阁?”简真愣了一下,使劲拍打脑门,“对呀,我们得了魁星奖,不是应该住魁星阁吗?”他扯住方飞一顿摇晃,“天啦,我们要住魁星阁了,有草坪,有花园,一人一间房,不,一人一层楼。”

  “是吗?”方飞一呆一愣,感觉像在做梦。

  “我是无所谓,”吕品打了个呵欠,“睡觉哪儿都一样。”

  “你怎么不去屎坑里睡?”大个儿狠狠毒毒地说。

  “进了魁星阁,我来找你玩儿,”鱼羡羽黏腻地凑过来,“房间那么大,除了一块儿跳舞,还能一起睡觉。”

  “不行!”大个儿吓得双手乱摆。

  “怎么不行?”鱼羡羽无辜的眼神活是刚出生的小兔子。

  简真无言以对,忽听方飞说:“他们在干吗?”转眼看去,一大群新生飞一样从天湖跑过来。

  “赶去云巢上课,”禹笑笑说道,“因为昨天的事故,增补了六名新生,所以今天早上一年级才完成分组。”

  “增补的新生是从落榜生里录取的吗?”鱼羡羽问。

  “应该是吧!”禹笑笑心烦意乱。

  “这些小可怜儿,”简真倚老卖老地冲着新生一顿指点,“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危险。”

  “方飞,”贝雷气呼呼地跑过来,“我刚刚分组了,角字组,真倒霉。”

  “什么?”大个儿跳了起来,“这还倒霉?”

  “我想分到危字组,”小圆脸不胜沮丧,“这样赢了魁星奖才帅。”

  “就为这个?”众人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想法挺可爱!”鱼羡羽顺手拧一把小圆脸,贝雷遭遇袭击,张着嘴巴小脸通红。

  “小不点儿……”远处传来贝雨的叫喊,贝雷脸色惨变,拔腿就跑。

  “跑得还挺快,”姐妹俩手拉手走过来,“九星之子,你知道吗?学宫要来一位新道师。”

  “这有什么?”鱼羡羽反驳,“每年都有新道师。”

  “这个不一样,她能让整个学宫……砰!”贝雨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让三个火精受害者心头一颤。

  “这么厉害?”禹笑笑好奇地问,“谁呀?”

  “这是秘密!”贝露眨了眨眼。

  “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吕品问。

  “还是秘密!”姐妹俩跳着走远了。

  “她们一定从通灵网听到风声,”吕品用力挥舞拳头,“可恶的双头龙。”

  “别乱说!”禹笑笑惶恐地看了看周围,“你凭什么说她们是双头龙?”

  “等着瞧吧,”吕品赌咒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拆穿她们。”

  “白痴!”简真小声咒骂。

  走到天湖边,一个勤务迎上来说:“方飞、吕品、简真,乐宫主让你们去一趟办公室。”

  “去干吗?”方飞满心忐忑。

  “还用说吗?”大个儿兴冲冲一马当先,“当然是住魁星阁的事啦!”

   宫主办公室是一栋浅灰色的平房,坐落在云巢和天籁树之间,圆顶方墙,四周环绕纤细优雅的柱子,水银色的灯竹簇拥一条蓝宝石小路,穿过争芳斗艳的花圃,直通镂刻活动浮雕的红木大门。

  三人才踏上小径,就听见整齐划一的歌声:

  “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他第一,勤勤恳恳谁能比?人人都夸宫主好,宫主好得不得了。学生敬他如慈父,他爱学生如珍宝。有他带领不用怕,学生个个都听话……”

  方飞差点儿把隔夜饭吐出来,仔细寻找,歌声来自许多奇怪的小花,长在灯竹下面,花瓣像是两片嘴唇,一开一合地唱得正欢。

  “这是莺歌草,又叫它马屁花”吕品在方飞耳边低语,“这种花很无耻,专拍主人的马屁。”

  “种它的人更无耻!”简**青着脸说。

  方飞敲了敲门,就听乐当时凶巴巴地说:“进来!”推门进去,屋里富丽堂皇,左右摆放乐当时的雕像,庞大的书架直通屋顶,迎面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画像,画里乐当时踩着飞轮,无比陶醉地仰望星空。

  乐当时坐在画像下面,办公桌的尺寸十分夸张,左边悬着一面巨大的通灵镜,右边的茶几旁坐着两个女子。

  “燕眉?”方飞望着其中之一面红耳赤,燕眉短装长裤,换了一身虎探制服。

  吕品和简真也好奇地打量小度者的点化人,对她的虎探装束十分纳闷。燕眉没有出声,身边的红头发女子大踏步走向方飞,洒脱地伸出右手:“你就是九星之子?我是苍龙杜风烈,白虎厅‘失踪人口调查科’的科长。”

  “您好。”方飞一边跟她握手,眼睛始终盯着燕眉。杜风烈笑了笑,大拇指点了点女孩:“她是我助手,名字嘛,就不用多说了。”

  方飞僵硬地点头,杜风烈接着说:“我来学宫办事,顺道对昨天的爆炸案做一个笔录。”

  “需要单独讯问吗?”乐当时威严地把手一挥,“我让他们一个个进来。”

  “没那个必要,他们又不是嫌犯,”杜风烈指了指座椅,“请坐!”又对燕眉说,“准备摄影和笔录!”

  燕眉写出“摄影符”,符字交织成一只火红色的眼睛,围绕众人徐徐移动,跟着掏出通灵镜,有模有样地挥舞毛笔,刷刷刷地录入文字。

  杜风烈取出一根烟杆,旁若无人地抽起了“琅嬛草”,一面吞云吐雾,一面询问当时的情形,先从方飞开始,再问简真、吕品。

  持续了一个时辰,乐当时百无聊赖,掏出一个“百变玲珑”——能够变色变形的小妖怪——老头儿把手藏在桌子下面玩得不亦乐乎,不慎用力过猛,“百变玲珑”唧地挣脱他的双手,溜进桌子下面。乐当时骂骂咧咧地跟着钻了进去,摸索一会儿,才想起办公室有人,忙又爬了出来,望着众人大不自在。

  “这么说……”杜风烈努力地把目光从老宫主身上挪开,回头盯着吕品,“你用变化术脱身的啰?”吕品默然点头。

  “说说变化的细节。”

  “很重要吗?”吕品打了个呵欠。

  “很重要!”

  “我先变成一条蛇……”

  “什么蛇?”

  “金钱虺。”

  “然后呢?”

  “我发现左边墙上裂了一道缝,可还没钻,就被一股气浪推了出去。”

  “运气不错,接着说。”

  “我懵了一会儿,又变成一只隼鸟,正想往上飞,忽然发现方飞被火精缠住了。我匆忙掉头向下,可是还没赶到,他就把那只火精干掉了。”

  “噢?”杜风烈看了方飞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到吕品身上,“问一句题外话,你会隐身术吗?”

  “问这个干吗?”吕品一扫慵懒,诧异地瞪着对方,女虎探吐一口烟气,不紧不慢地说:“随便问问。”

  “还没有!”吕品沉着脸说,“假期我一直在学习。”

  “是吗?”女虎探望着烟气变成一只跳跃奔跑的狐狸,“开学以前,方飞遭到两次袭击,种种迹象表明,两件案子是同一个隐身者所为。”

   “我就知道,”乐当时的拳头砸在桌面,光溜溜的脸上闪闪发亮,“苍龙方飞,你就是个扫把星。”

  方飞手脚冰凉,杜风烈坐实了他的猜想,对于六个新生的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燕眉望着他欲言又止,吕品反复打量杜风烈:“你想说什么?”女虎探笑笑,“我想提醒你一下,如果学会了隐身术,你就得去斗廷登记。隐身者必须接受监管,任何私下隐身都是非法行为。”

  “你说完了吗?”吕品腾地站起,身边的大个儿直觉阴气逼人,见了鬼似的缩到一边。

  “今天就到这儿,”杜风烈收起烟杆,漫不经意地问,“谁认识韩妙?”

  “我,”简真殷勤地举手,“她在箕字组。”

  “快下课了,”杜风烈看了看仙罗盘,“你带我去见见她。”

  “何必这么麻烦?”乐当时插嘴,“我让勤务叫她过来。”

  “不用了!”杜风烈起身走向大门,“这件事必须我亲自来做。”

  夔龙鼓响过,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水道口走出来。韩妙很快现身,跟在禹笑笑身边,皱着眉头满腹心事。

  “韩妙!”简真兴冲冲赶过去。两个女孩应声止步,禹笑笑警惕地望着两个虎探。杜风烈踏上一步,打量韩妙说:“我在韩决的照片里见过你。”

  韩妙的脸色刷地惨白,小声说:“您是……”

  “我叫杜风烈,”女虎探面露苦笑,“韩决的上司。”

  “我哥哥……”韩妙使劲喘了两口气,“他怎么了?”

  “你们多久没联系了?”杜风烈问。

  “三个月,”韩妙抖索索回答,“加上今天是九十二天零三个时辰。”杜风烈点点头:“单独聊几句好吗?”

  “我哥哥他……”韩妙乞怜似的望着对方,杜风烈勉强笑笑,扶着她走向湖边的树林。

  “可怜!”燕眉望着两人轻轻摇头。

  “她哥哥怎么了?”禹笑笑忍不住问。燕眉说道:“他失踪三个月了。”

  “啊!”禹笑笑吃惊地捂住嘴巴。燕眉看她一眼:“你是禹笑笑?”

  “你是?”

  “朱雀燕眉!”这回答让禹笑笑大吃一惊,她瞪着女孩不知所措:“你怎么?你怎么……”

  “当了虎探是吧?”燕眉漫不经意地说,“别忘了,巫史接手以前,白虎厅可是紫微最锋利的‘降魔之剑’。”

  “你当虎探是为了抓住影魔?”方飞忍不住问,“因为‘道魂武库’的案子?”

  “没那么简单,”燕眉的目光投向远处,“那是苍龙天素?”

  “你们怎么回事?”冰山女一阵风冲上来,劈头就是一顿呵斥,“第一天就旷课?三个大白痴。”

  三个“白痴”齐齐把头一缩,简真果断地把方飞推到前面,小度者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乐当时他、他找我们有事……”

  “我才不管,”天素两眼出火,“今天有测试,危字组少了三百分。”

  “三百分而已,”燕眉接口说道,“用得着这么生气吗?”天素扫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啦?”燕眉扬了扬眉毛,“以前灵昭阿姨经常带你来南溟岛玩儿。”

  天素怔了一下,反复打量女孩,迟疑说道:“你是……燕眉?”

  “你变了,”燕眉怅然望着女孩,“那时候你可爱笑了,现在怎么凶巴巴的?”

  “爱笑?”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完全想象不出天素“笑”的样子。

  “人总会变。”天素垂下目光,使劲咬了咬嘴唇。

  “我妈去世以后,你还安慰我来着,”燕眉的眼里透出感伤,“你那时还不满两岁,拉着我的手说,虽然我没有妈妈,可你永远会做我的好朋友……”

  “我没有朋友!”天素掉头就走。

  燕眉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发白,这时杜风烈走了过来,惊讶地问:“怎么啦?你的脸色还真难看。”

  “没什么,”燕眉回过神来,悻悻问道,“韩妙怎么样?”

  “她哭着跑了!”杜风烈悻悻地说,“我可不擅长安慰人。”燕眉深表赞同:“你擅长骂人。”

  “我去看看她!”禹笑笑急匆匆跑向寝室。燕眉则打量上司:“有韩决的消息吗?”

  “他们最后一次通灵在三个月前,”杜风烈皱了皱鼻子,“韩决抹掉了通灵地点。”

  “能找回来吗?”燕眉问。

  “不能!”杜风烈摇头,“韩决是行家。”

   “那得看是谁?”吕品忍不住插嘴,“双头龙什么都能找回来。”

  “双头龙?”杜风烈嘲讽地一笑,“昨晚她们刚光顾了白虎厅。”

  “攻破了所有灵障,”燕眉接口说道,“她们管这叫做‘打声招呼’。”

  “太狂了吧?”吕品嫉妒得要死,“你们也不管管?”

  “管啊,怎么不管?”杜风烈似笑非笑,“昨天斗廷提高了对双头龙的赏格,达到六百万点金,比影魔燕郢还高五十万。”

  “六百万?”简真嘴也合不拢来。

  “喏!”杜风烈冲他抛了个眼风,“有情报可以告诉我,抓到双头龙,奖金我分你一半。”

  “好啊……”大个儿咧嘴傻笑。

  “好你个头!”吕品给他一个暴栗子,凿得简真嗷嗷直叫。

  “我的事办完了,”杜风烈瞅一瞅燕眉,“你呢?”

  “我没事。”燕眉随口回答。

  “那么告辞。”杜风烈把手揣在兜里,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燕眉盯着方飞,忽然说道:“有事跟我通灵。”

  “我……”方飞心口发堵,耳根发烫。

  “再见。”燕眉招手。

  “慢着!”方飞忙说。

  “什么事?”燕眉回头瞧他。方飞鼓足勇气说道:“你别逞强!”

  “那不可能!”女孩笑了起来,甩开一双长腿,鸟儿似的飞到杜风烈身后。

  “太可爱了!”简真嫉妒地揉弄方飞的脑袋,“你的点化人怎么这样可爱?”

  “滚开!”方飞一口气把他吹出老远。

  “我得跟双头龙谈谈,”吕品自信满满,“让她们找回韩决的通灵地点。”

  “当心点儿,”方飞担忧地说,“她们可不好惹。”

  “放心吧,”吕品摸了摸下巴,“我心里有数!”

  “敢对我用吹牛?”大个儿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太岁头上动土,看我……”刚撅起嘴巴,忽然发现两片嘴唇黏在一起,一口元气在嗓子眼里滚来滚去,差点儿把他活活憋死。简真努眼撑睛,一边呜呜闷叫,一边冲着吕品做出各种威胁手势。

  “老实点儿,”懒鬼打了个响指,“再闹,把你鼻子也封起来。”

  大个儿吓了一跳,撅着嘴跟在两人身后,活是一只挨过揍的鸭嘴兽。

  到了云巢下面,方飞抬头一看,老熟人一个不少,皇秦带着白虎人守在高处,五行磴闪电来去,忽上忽下,伴随学生们的大呼小叫。

  “老一套,”吕品抱着头嘀咕,“他们不嫌烦吗?”

  “你跟简真先走!”方飞说。

  “你呢?”吕品惊讶地看着他。

  “跟他们耍耍!”方飞跳上一只木磴,闪身撞击水磴,飘然升到二层。

  看见方飞,白虎人丢下所有对手,一窝蜂朝他冲来。当过极乐塔的侍应生,方飞见惯了大场面,一反常态,切换飞磴,反守为攻,运用“五行相克”击落对手。

  不过两个照面,就有三个白虎人掉到下层,方飞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司守拙守在高处,看得怒不可遏,忍不住落到二层跟他对阵,不料方飞身影闪动,忽又升到三层,因为无人阻拦,闪身跳上四层,跟巫袅袅你来我往,撞得不亦乐乎。

  司守拙大感懊恼,忙又升到三层,忽见光芒一闪,巫袅袅狼狈落下。两人对望一眼,恼羞成怒,双双升到五层,跟皇秦一道围剿方飞。四人浮浮沉沉,使出浑身解数周旋……方飞固然被撞落多次,对面三人也屡屡受挫,心里都很震惊。更可气的是这小子明明可以升入云巢,偏偏逗留不去,飞得兴高采烈,公然把他们当成练习飞行术的道具。三人骑虎难下,如不迎战,必定遭人耻笑,只好打消“吃午饭”的念头,饿着肚皮跟他纠缠。

  直到夔龙鼓响,方飞才升入云巢,上升的一刻,顺便把司守拙打回四层。皇秦跟他同时降落在停磴坪,两人互不理睬,沉着脸冲向羽化教室,拍面遇上云炼霞,女道师劈头就说:“今天不在教室上课!”

  两人一愣站住,呼啦,学生从教室里拥了出来。吕品打着呵欠走过来说:“玩得还开心吧?”

  “这是干吗?”方飞瞪着人群。

  “记得幻月舞会吧?”吕品努了努嘴,“今天开始要学飞天舞。”

  “飞天舞?”方飞在极乐塔每天都能看见无数道者当空狂舞,耳濡目染,多少看出一点儿门道,他瞅了瞅懒鬼,“你会跳吗?”

  “别提了,”吕品无精打采地说,“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睡一觉!”

  “甲士也要学吗?”方飞发现山烂石领着甲士从东边的教室里走出来。

  “多此一举,”吕品翻了个白眼,“那帮五大三粗的家伙根本没戏。”

  “什么意思?”

  “飞天舞一定要远离甲士,要么一翅膀抡在身上,准会把你活活抽死。”

  “嗐!”某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走过来,“你们报名了吗?”

  “报什么名?”方飞莫名其妙。

  “还用说吗?”简真怒目相向,“当然是‘幻月舞会’!”

  “开什么玩笑?”吕品瞪着他一脸惊恐,“你也要参加舞会?”

  “你那是什么眼神?”简真气急败坏,“谁都能参加舞会。”

  忽听人群里发出惊叹,造化笔呼呼生风,在草坪中央勾画出一棵天籁树,柔丝飘拂,枝桠起舞,就跟真树一模一样。

  “多谢!”山烂石冲老笔妖挥手,“你可以走了。”

  “人家也想看跳舞。”老笔妖画出大圆脸,两只眼睛忽闪忽闪。

  “看归看,不许捣乱,”山烂石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要么我把你扔下去。”

  “都过来,”云炼霞拍了拍手,“幻月舞会的时间大家都知道了,这一次是全年龄竞赛,你们的对手都是三、四年级的老鸟。”

   场上的气氛应声紧张起来,云炼霞接着说道:“飞天舞的比试属于舞会的第二阶段‘飞花灵舞’,飞行中严禁触碰天籁树,违犯者立刻出局。至于最后的胜负,全由天籁树来判断,也就是说……”女道师笑了笑,“天籁树是唯一的裁判。”

  “云道师,说说选曲权的事儿。”贝雨大声说道。

  云炼霞点了点头:“舞会的第一阶段是‘降妖猎怪’,赢得冠军的人会得到一次选择曲目的权利,只要把准备好的‘乐章符’投入天籁树的‘树眼’,天籁树就会演奏乐章里的乐曲,如果能够事先根据乐曲练习舞蹈,那么就能在‘飞花灵舞’中获得巨大的优势。”

  学生一阵躁动,草坪上嗡嗡嗡响个不停。

  “安静!”云炼霞挥一下手,“我来演示一下飞天舞的基本姿势!”

  四周沉寂下来,云炼霞挺直腰身,右手一扬,脚底红光闪现,火苗似的长剑不紧不慢地把她托到半空。

  “这是‘云浮’!”云炼霞说完,旋身下降,快中带慢,曳出一道光滑的弧线,“这是‘星沉’!”落到离地两米,飞剑上下起伏,把她向前推进,“这是‘浪涌’!”接着女道师背负双手,绕着树干盘旋直上,灵巧地穿过纷纷扰扰的树枝和细丝,“这是‘风旋’。”说完掉头向下,原路旋转返回,“这是‘电绕’!”逼近地面,忽然双手分开,身子大幅后仰,仿佛薄薄的纸片,被狂风一卷,飘飘然向上飞升,“这是‘雪飘’!”

  升到大树腰部,云炼霞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笔直向前:“这是‘射日’!”继而挺直腰身,左脚踩着飞剑,右脚向后翘起,右手搭上脚背,左手向上托举,“这是‘邀月’”,说着翻身跳跃,仿佛骑马飞驰,“这是‘乘龙’”,随后身子后仰、反手招摇,“这是‘引凤’”,说完飞快转身,挺直腰背,双腿交缠,高高举起双手,整个儿盘旋直上,一口气冲上幻树的顶端,“这是‘补天’。”

  升到顶端,云炼霞飘然下落,下面的人群尖叫鼓掌,掀起一片声浪。云炼霞欠了欠身,笑着说道:“这十个姿势是飞天舞的基础,再高的树也离不开土壤,今天的功课就从‘飞天十势’开始。”

  “飞天十势我早就会了,”巫袅袅大声说道,“可以跳更复杂的吗?”

  “可以,”云炼霞冷淡回答,“跳一次扣一百分。”

  巫袅袅撅起嘴巴,山烂石挥了挥笔,学生胸前都多了一块金色的符牌,胖道师说:“碰到天籁树的画像,符牌会振动变红,放到舞会上就算出局。”

  “开始吧!”云炼霞一声令下,学生乱哄哄一拥而上,围绕“天籁树”翩翩起舞。

  简真披上铠甲,威风凛凛,大翅膀掀起狂风,吹得两个好友睁不开眼睛。他却浑然不觉,跳得兴兴头头,每跳一个姿势,都要粗声大气地吼出名字:“云浮、星沉、邀月、射日……”名字喊得震天响,姿势让人不忍直视,碰到树身那是家常便饭,符牌嗡嗡嗡响个不停,上面的红色就没有褪过。

  “真丢人,”吕品瞟着大个儿,“你看他像什么?”

  “像个皮球。”方飞老实回答。

  “人家的姿势有十个,他的姿势只有一个,滚球,滚球、再滚球。”

  “他真想参加舞会?”方飞表示怀疑。

  “真的,”吕品离开地面一米,身子卖力地蠕动,“你呢?”

  “不想!”方飞一口否认,“我唱歌都要跑调。”

  “我也一样,”吕品摆了个“补天”的姿势,“你看像不像伸懒腰?”

  “跳得真臭,”简真刮着大风从两人头顶飞过,“你们就是我的耻辱,嗐,看我‘射日’……”

  “射日?”吕品冷笑,“我看像放屁。”

  “你就是嫉妒!”大个儿扭着大屁股飞走了。

  “冰山女在干吗?”方飞忽然想起天素。

  “还用说吗?”吕品翻了个白眼,“肯定又在出风头。”

  方飞举头望去,发现天素呆在高处,旁若无人,不停地旋转,正着转,反着转,横转、侧转,公转、自转……飞天十势完美融入舞姿,不多不少,不快不慢,脚下的小黄精剑失去细长的形态,变成了一团忽聚忽散的黄光,仿佛无形的叶片托着飞扬的雪花。

  “这才叫飞天舞啊!”吕品不情愿地赞叹。

  “糟了。”方飞落回地面,把手伸进乾坤袋,抽出蓝汪汪的飞剑,剑身大摇大摆,几乎抓握不住。

  “天啦!”懒鬼张大嘴巴,“你把‘玄凌’揣在乾坤袋?你不怕被它冻死?即使不冻死,也会被戳死……”

  “没地方可放,”方飞握紧剑柄,低喝一声,“老实一点儿。”

  “玄凌”抖了两下,忽又安静下来,吕品的眼珠子也掉下来:“它是你养的狗吗?怎么这样听话?”

  “不知道,”方飞说道,“雪谷以后就这样。”

  “冷吗?”吕品好奇地问,方飞点头:“有一点儿。”吕品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剑身,突然脸色惨变,呱地把手缩回,看了看,冲着方飞摇晃手指:“你这个骗子!”指头上结了一层薄冰。

  方飞摸着飞剑不胜纳闷,吕品趁机怂恿:“看来你降服它了,用它飞来试试。”

  “我才不要。”方飞连连摇头,“它更喜欢天素,见她跳舞就激动得要命……”“玄凌”扭动起来,发出激烈颤鸣,方飞下意识抬头,发现四道人影鬼鬼祟祟地逼近天素,巫袅袅为首,其他三个都是熟人——陆舫、公西倩和百里秀雅。

  天素专注练舞,发现不妙,已经四面受敌。她闪身斜蹿,连人带剑撞向公西倩,逼她让开一条出路,谁想公西倩身子一仰,脚下飞轮向前送出,呜呜呜地绞向她的飞剑。

  目标不是天素,而是“小黄精剑”。不等她明白过来,啪的一声脆响,天素剑尖折断,匆忙使出“风旋”,旋身一转,急向上升,百里秀雅和陆舫上前夹击,天素一闪身,从两人之间穿过,冷不防脚底震动,巫袅袅使出“电绕”,头下脚上地从下面蹿了上来,“星河轮”绞住“小黄精剑”,呛啷啷火星四溅,天素翻着跟斗从天上栽落下来。

  人影一闪,云炼霞赶了过来,扶着天素飘落在地。

  “哟!”造化笔闷了半天,终于来了精神,“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圆脸眉飞色舞,毛笔本尊跟在后面画出绚烂的焰火。

  “巫袅袅,”云炼霞举头望天,“你在干吗?”

  “跳舞!”巫袅袅脸也不红。

  “跳舞?”云炼霞怒哼一声,回头看去。天素收起飞剑,剑身布满裂纹,轻轻一碰,丁零当啷碎裂一地。女孩望着碎片脸色苍白,单薄的身子阵阵发抖。

  云炼霞更加气恼:“巫袅袅,你得赔偿她的剑。”

  “我干吗要赔?”巫袅袅理直气壮,“她自己把剑送到我的飞轮下面,要是我的飞轮不够好,早就被她弄坏了。”

  “强词夺理,”云炼霞气得耳根通红,“你先冲撞人家。”

  “谁说的?”巫袅袅提高声量,“我跳得好好的,她从天上掉下来。喏,大家都可以作证,陆舫、公西倩、百里秀雅,你们说对不对?”

  “对呀,对呀……”三个女生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也作证!”司守拙高喊,其他的白虎人跟着起哄,“我也看见了,天素撞的巫袅袅……”

  云炼霞挑起眉毛正要发怒,忽见天素掉头就走,不由问道:“你上哪儿去?”

  “教室。”天素回答。

  “为什么?”云炼霞大惑不解,“你得要她赔偿!”

  “算了,”天素抿了抿嘴,“我要不失误,她连我的影子都碰不到。”

  “你少得意了,”巫袅袅气得尖声高叫,“你这个烂穷鬼大话精,一把像样的飞剑都买不起,还想参加‘幻月舞会’?呸,少做梦了,没有飞剑,你就是一只脏兮兮的臭爬虫。”

  “巫袅袅你疯了?”云炼霞声色俱厉,“我要记你的大过!”

  “开除我也不怕,”巫袅袅一手指着天素,“但我一个子儿都不会赔给她。”不顾女道师脸色难看,一拧身飞走了。

  云炼霞气了个愣怔,自从当了道师,她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回看山烂石,胖道师安坐在云巢边缘,朝着下面吞云吐雾。

  “老胖子就会躲风头。”云炼霞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想要找个法儿治一治巫袅袅,可这小丫头背景深厚,天素又自认失误,两方面加在一起,女道师居然发现她对巫袅袅无可奈何。

   天素所有的血都冲到脸上,心里闪过好几道新学会的符咒,每一道都能让巫袅袅在床上躺一辈子,但也能让她永远离开学宫。女孩拼命握紧拳头,默默念诵母亲的名字,熟悉的身影从脑海里浮现,温婉不舍的目光投注她身上。天素强忍哭泣的冲动,极力压下心头的怒火,身子松弛下来,木然走向教室。

  “她怂了!”百里秀雅刺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真没用,”公西倩发出鸟叫似的嘲笑,“有巫袅袅在,她一辈子都别想抬头。”

  天素停下脚步,心头怒火重燃,身子微微发抖。

  “就这么算了吗?”忽听有人说,“这也太不像你了。”天素回头一瞥,方飞站在旁边,手里的“玄凌”寒光迸射。他直视女孩,慢慢说道:“要么试试这个?”

  “再说一遍,”天素低声呵斥,“我不要你的剑。”

  “我可以租给你。”方飞心平气和地说

  “我没钱!”天素刚要走开,忽听那小子说:“租金抵我欠你的薪水。”天素应声止步,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

  “除非你不要薪水……”方飞还没说完,天素劈手夺过“玄凌”:“租多久?”

  “永久……噢,不,”方飞见她脸色不对,“三年怎么样?”

  天素冷哼一声,抛出飞剑,翻身跳上,“玄凌”一声锐响,霎时冲到天上。剑身光华灿烂、晶莹通透,周围水汽凝结,曳出一道明亮的霜痕。身为一把神剑,“玄凌”散发奇异大能,剑气经天扫过,草坪的飞行器都有不同程度的颤动。

  巫袅袅大获全胜,心满意足,呆在画树顶端飞得意兴洋洋,但觉飞轮抖动,不由东张西望,忽听陆舫尖叫一声:“后面。”

  巫袅袅直觉寒气扑来,猛一掉头,天素直冲过来,神速无比,不容闪念。巫袅袅大吃一惊,匆忙向后掠出,谁知晃眼之间,天素消失不见,她魂飞魄散,团团乱转,脚底突然传来一股奇寒,双腿麻痹,血液不流,跟着一阵鸣金切玉的激响,刚猛的力量带得她转了两个整圆,摔出足有十米,双脚陡然踏空。飞轮“星河”失去了力量,巫袅袅尖叫着栽向草坪,眼角余光所及,天素从“电绕”变回“风旋”,翻身直立,飘然上升,与她相向错过,目光冷漠残忍。

  “烂穷鬼……”巫袅袅气炸了肺,尖叫过后,忽见大地扑近,愤怒变成惊恐,登时两眼紧闭,到嘴的叫骂变成一串惨叫。

  噗,她撞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身子悬停半空,巫袅袅惊魂未定,抖索索睁开双眼——身下空无一物,离地不到半米。

  白虎女惊魂未定,忽觉暖风扑面,夹杂琅嬛草的芬芳,她身不由己地翻了个跟斗,砰的一声坐回地面。

  四周响起窃笑,巫袅袅怒不可遏,抬眼望去,山烂石耸立前方,吐出一口烟气,慢吞吞地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用飞轮乱套别人的飞剑?”

  “对呀,”云炼霞接着说,“如果天素的飞剑不够好,岂不又被你弄坏了?”

  “你们……”巫袅袅气得两眼乱翻。这些话都是她刚刚说过,现在被人用来反击,话语大同小异,巫袅袅的感受却有天壤之别。可她无暇生气,目光一顿乱扫,但见“星河”轮躺在远处,上面凝结一层薄冰,慌忙赶上拾起,啪,手指所过,飞轮裂成两半。

  巫袅袅的心也片片破碎,望着天素尖声高叫:“该死的,你毁了我的轮!”

  “那又怎么样?”天素冷冷回答。

  “我杀了你,我要让你进天狱……”巫袅袅抱着破轮,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我作证!”贝露忽然高叫,“巫袅袅撞的天素。”

  “对!”贝雨捏着嗓子,学足了巫袅袅的口气,“天素跳得好好的,偏偏有人从天上掉下来。”

  “我作证……我也作证……”除了白虎道种的学生异口同声,巫袅袅惊怒之外倍感压力。天素不理不睬,自顾自练起了“飞天十势”,不屑一顾的态度更让巫袅袅七窍生烟。

  “干得漂亮,”吕品出现在方飞身后,直把小度者吓了一跳,“‘星河’可是天道器,独一无二,巫袅袅会心疼一辈子。”

  “你刚才去哪儿了?”方飞瞪着吕品。

  “跟双头龙打了个招呼。”吕品向贝家姐妹努了努嘴。双胞胎看着巫袅袅有说有笑,贝雨咬着妹妹的耳朵说了两句,姐妹俩笑成一团,惹得巫袅袅停下哭闹,冲着两人怒目相向。

  “你怎么说的?”方飞忍不住问。

  “我说我有重要的事找双头龙,下课以后不见不散。”

  “这么直接?”方飞两眼瞪圆。

  “这叫先发制人。”吕品得意地摸着下巴,方飞将信将疑:“她们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就是笑了笑。”

  “不太妙。”方飞有些不安。

  “这叫心领神会,”吕品满不在乎,“你就等着瞧吧!”

  羽化课不欢而散,巫袅袅哭着下的云巢,方飞看在眼里说不出的痛快。

  回到寝室,吕品饭也不吃,跳上床铺,放出“波耶水镜”,兴冲冲地点开灵眼,找到双头龙的小窝,龙飞凤舞地写下一行字迹,吹着口哨等待回应。

  吹了一会儿,口哨戛然而止,他张大嘴巴,两眼发直,突然间,懒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该死的双头龙!”

  “什么?”方飞从床上弹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她们封了我的镜!”吕品哭丧地望着镜子。

  方飞探头一看,吕品的镜中空无一物,暗沉沉像是一团银色的灰烬。

  “我的镜子也黑了,”简真从下铺冒出脑袋,抖着镜子大声咆哮,“死狐狸,你干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吕品支支吾吾,“我就给双头龙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方飞问道。

  “贝露、贝雨,我是吕品……”

  “你疯了吗?”大个儿失声惊叫,“你凭什么认定她们是双头龙?”

  “凭直觉!”吕品梗着脖子回答。

  “直觉个屁,”简真拎着通灵镜甩来甩去,“你招惹了她们,我怎么也不能通灵?”

  “她们封的是‘波耶水镜’,你的分镜是‘波耶水镜’的一部分……”

  方飞应声一惊,匆忙展开镜子,同样死寂无光,但听吕品喃喃说道:“不光是这样,封镜还意味着通灵镜使用者永久断网。”

  “永久?”其他两人脸色惨变,“什么永久?”

  “永久就是……”懒鬼的声音小得可怜,“就算换了镜子,我们三个……还是没法通灵。”

  “天啦!”大个儿直挺挺地扑倒在床上。

  “惨了……”方飞看向窗外,想到燕眉的吩咐,忽然有点儿想哭。

  “很抱歉!”燕眉看了看窗前,阳光透过细薄的窗纱,散落成明亮的碎片,她努力平复心情,盯着正前方的夏家夫妇,“我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妻子还在哭哭啼啼,丈夫两眼发直,迷茫的神气像在梦游:“问、问吧!”

  “你是玄武道种,夫人是朱雀道种。”燕眉顿了顿,“令嫒是什么道种?”

  “你问夏露?”丈夫小声说,“她是朱雀。”

  “几岁?”

  “十、十一。”丈夫双手捂脸,使劲揉弄双眼。

  “十一岁?”燕眉沉默一下,“能说说失踪的时间、地点和经过吗?”

  “今天上午……”

  “几点?”

  “巳时二、三刻的样子……”

  “二刻还是三刻?”

  丈夫迟疑地看向妻子,后者抽了抽鼻子:“三刻,我带她去‘英博百货店’……”

  “最近的分店?”燕眉打断她。

  “是的。”妻子取出手帕,用很大的声音擤鼻涕。

  “林钟大街和蒲牢路的十字路口,”燕眉把地址写入通灵镜,很快得到完整的地图,“往西南一百三十丈就是神照渠。”

  “对!”妻子又擤了一把鼻涕,“夏露常去那儿看鱼。”

  “接着说。”年轻的女虎探直起身子。

  “我去店里买日用品,她嫌店里太挤,买了一盒龙眼水在外面等我。我买完东西出来,人就不见了,龙眼水的盒子丢在门口,里面还有一半没喝……”

  燕眉扫一眼证物袋,袋子里放着喝了一半的饮料盒。

  “怎么没有马上报案?”她抬眼看向妻子。

  “我当她先回家了!”妻子的脸上满是懊恼。

  “没有尝试跟她联系?”

  “用了‘传音符’,”妻子低下头,“可她没有回我。”

  “你没发现不对?”

  “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喜欢我们多管闲事,”妻子哆嗦一下,眼神亮了起来,“她会不会离家出走,一个人躲在什么地方?”

  “你们吵过架?”燕眉反问。

  妻子摇头,燕眉沉思一下,又问:“有她的笔迹吗?”

  “有,”丈夫转身打开抽屉,取出一个蓝皮簿子,“这是她的符咒练习簿!”

  燕眉接过展开,纸面上写着娟秀流利的文字,字迹绯红明亮,绚烂有如朝霞。女孩只一愣,下意识攥紧练习簿,热血直冲上来,烧得她双颊滚烫。

  “你怎么了?”丈夫惊讶地望着她。

  “没什么,”燕眉扬了扬练习簿,“能借用几天吗?”

  “好吧!”丈夫无奈回答。

  “今天就到这儿,”燕眉挺身站起,“谢谢合作。”

  “什么时候能给我们答复?”丈夫急切地问,“我女儿什么时候回来?”

  “那可说不准。”燕眉尽力保持平缓的语调,“夏露不是第一个。”

  “什么意思?”夫妇俩面面相觑。

  “除了夏露……”燕眉抿了抿嘴,“附近的街区还有孩子失踪。”

  “有、有多少?”妻子浑身发抖。

  “七个,”燕眉垂下目光,“包括令嫒。”

  妻子张了张嘴,转身扑进丈夫怀里。燕眉快速退出房间,把哭声关在门后,她长舒一口气,望着左边悻悻说道:“讨厌的差使!”

  “习惯了就好。”杜风烈窝在墙角安静地抽着琅嬛草。

  “别的地方查得怎么样?学校?商店?”

  “白费劲,”杜风烈吐出幽淡的绿烟,“什么线索都没有,或者说……”

  “就像使了隐身术,”燕眉把手一挥,“这句话我都听腻了。”

  “这是实话!”杜风烈踏上返回白虎厅的飞车。

  “失踪的人太多了,”燕眉瘫坐在椅子上,“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钓过鱼吗?”杜风烈懒懒问道。

  “我在海边长大的!”燕眉没好气回答。

  “我有一个直觉,”杜风烈望着车顶,“玉京来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等到钓起它的时候……”她做了个下沉的手势,“玉京也会被拖下水。”

  “那不就是鲲鱼吗?”燕眉嘲讽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讨厌鲲鹏。”

  “我讨不讨厌它都在那儿!”

  “鹏风快要来了,”杜风烈望着浓云密布的远空,“鹏风、幻月、武库爆炸、少儿失踪……全都凑一块儿来了。”

  “真是多事之秋!”燕眉闷闷地说。

  “管他呢,”杜风烈笑了笑,“反正我是个女光棍,不必担心孩子生活的世界是一坨狗屎。”燕眉沉默一下,轻声说道:“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世界出现。”

  “你没参加过战争,不知道个人的渺小。”杜风烈倚老卖老。

  “我参加过跟鲛人的战争。”

  “比起道者战争,那只是小打小闹,”女上司闭上眼睛,“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

   燕眉展开通灵镜,点开“画眉小屋”,没有发现方飞的留言,放心之余稍感失落。她点入数据仓库,整合连日调查到的信息,写了两笔,忽又停下,取出夏露的练习簿,盯着上面的字迹陷入沉思。

   不久到了白虎厅,燕眉叫醒杜风烈,下了车,刚进虎口,忽听有人叫喊“杜风烈”的名字,女虎探回头一看,皱眉说道:“宫子难?”

  宫子难大踏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段苗条的漂亮女孩,怀抱大叠文件,跟着男虎探一溜小跑。到了近前,宫子难恶狠狠扫了二人一眼,扬起下巴说:“星官大人找你!”

  “你亲自来通知我?”杜风烈笑了笑,“看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你就自求多福吧!”宫子难咧开嘴唇,看上去就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他的眼睛在燕眉身上打转,“这就是你的新助手?”

  “朱雀燕眉,”杜风烈大拇指一跷,“燕玄机的女儿。”

  宫子难的下巴向后一缩,打个哈哈,指了指身边的女孩:“宋艾琪,我的助手。”女孩点头哈腰,态度谦卑,宫子难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助手嘛,最重要的就是听话。”说完晃着双肩走开,宋艾琪忙不迭跟了上去。

  “恶心!”燕眉嫌恶地望着宫子难的背影。

  “他可是‘公共事务安全科’的头儿,”杜风烈笑了笑,“你想调查‘武库失窃案’,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我宁可单干。”燕眉干脆回答。

  “明智的想法,”杜风烈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恨我吗?”

  “说来听听。”

  “八年前我揍过他,”杜风烈顿了顿,“因为他骚扰女同事。”

  “有意思,”燕眉露迟疑一下,“刚才那个女孩?”

  “可怜的丫头,”杜风烈摇头叹气,“宫子难喜欢家暴,前妻为此跟他离婚,现在的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败类,”燕眉怒火上冲,“怎么还有人嫁给他?”

  “天知道,”杜风烈说道,“他现在的妻子葛笑兰是我的学姐,当年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宫子难嘛,跟地沟里的鼠蜥差不多。”

  “可笑,”燕眉扫了上司一眼,“你为什么单身?”

  “破案比男人好玩多了,”杜风烈停下脚步,“我去见巫史,你回办公室呆着。”

  “我可是你的助手,”燕眉冷冷说道,“手这种东西可不是说丢就丢的!”

  “说的也是。”杜风烈走向星官办公室,不待秘书说话,长腿一抬,砰地踢开大门。

  巫史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盯着两人又惊又怒:“杜风烈,你又……”

  “你找我?”女虎探大剌剌地扫视屋内,“哟,真人星,好久不见!”京伽尴尬地点头,指着身旁一个愁眉不展的老人:“这位是……”

  “白虎顾永之!”杜风烈眯起双眼,“灵毫商行的大老板。”老人哼了一声,闷声闷气地说:“踹门进来真没礼貌!”

  “我又不是你的员工,”杜风烈逍遥坐下,“说吧,什么事?”

  巫史瞪她半晌,拈起一叠文件狠狠拍在桌上:“这是‘失踪人口调查科’近五个月的案件,破案率不到百分之十。”杜风烈眼也不眨,靠着椅子说:“我进白虎厅二十年,破案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八……”

  “那是以前,”倒霉的桌子继续忍受巫史的拍打,“现在呢?”

  “我遇上了麻烦,”杜风烈坦然承认,“最近的案件毫无头绪。”

  “十天,”巫史坐了回去,“我给你十天破案。”

  “奇怪,”杜风烈笑了起来,“半年你不闻不问,今天怎么来劲了?”

  “受害者家属反应强烈,”巫史扬起下巴,“我们要对广大民众负责。”

  “真新鲜!”杜风烈目光一转,“顾老板,你也是受害者家属吧?”

  “这……”京伽正要插嘴,顾永之冲他摆了摆手,迎着杜风烈的目光,嘴巴哆嗦两下,嗓音嘶哑低沉:“我的孙子,我唯一的孙子失踪了……”

  “我懂了,”杜风烈起身说道,“看来我该辞职了。”

  “你说什么?”巫史大皱眉头,杜风烈瞟向京伽:“顾永之是斗廷的符笔供应商吧?”

  “是啊,”京伽有点儿尴尬,“这跟你辞职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杜风烈收起笑容,“有钱人的孙子是孙子,普通人的孩子都是垃圾,丢多少也无所谓。”

  对面三人脸色难看,巫史一拍桌子:“杜风烈,你这是诽谤星官、攻击斗廷……”

  “那么换个理由,”杜风烈冷冷打断他,“十天破案我办不到。”

  “胆怯,无能。”巫史暴跳如雷。

  “随你怎么说。”杜风烈转身离开,忽见燕眉拦住前面,女孩盯着她说:“如果条件许可,十天破案不是不行。”

  “你胡说什么?”杜风烈惊奇地望着她,其他三人也是一怔,巫史半信半疑,:“你要什么条件?”

   “一个诱饵……”燕眉还没说完,杜风烈打断她说:“早用过了,根本没人上钩。”

  “我的诱饵需要特殊的条件,”燕眉娓娓道来,“十八岁以内,男女不限,最重要的一点,”她的神情严肃起来,“拥有上古‘四神’的元气,勾芒的‘雨过天青’、朱明的‘丽天朝晖’、蓐收的‘白虹映日’,或是玄冥的‘水月凝烟’。”

  “四神元气?”巫史眉头紧锁,“这跟失踪案有关吗?”

  “我研究了这半年的案卷,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燕眉掏出通灵镜,划拉几下,扬笔指着左面空旷的墙壁,“散光化影。”

  “投影符”光芒所向,墙壁上出现青、红、黑、白四种颜色的光柱,同一根光柱,颜色的深浅浓淡也在不断地变化,光柱一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什么鬼东西?”巫史不耐烦地拧起眉头。

  “五个月来失踪者的元气颜色分布图。”燕眉说道,“四条光柱代表失踪者的道种,颜色的深浅表示拥有同一种元气的失踪者数量。”

  “这有什么奇怪的?”京伽望着图表迷惑不解。

  “元气的颜色越漂亮,道者的人数就越少,”燕眉指点墙上的图表,“以朱雀道种为例,根据红色的美好程度,从低到高,元气可以分为四品。拥有第一品元气的人数最多,第二品其次,第三品较为稀少,第四品极其罕见。如果罪犯漫无目的地抓人,根据人口分布,失踪者应该第一品最多,第二品其次,第三品更少,可事实正好相反,失踪者里面第三品最多,第一品最少,不光朱雀道种,苍龙、白虎、玄武也都一样,第三品的失踪者多过第二品,第二品又多过第一品……”

  “他们在绑架特定的道者?”京伽惊疑问道。

  燕眉看他一眼:“不是绑架,而是寻找,罪犯在寻找‘四神元气’。”

  “太荒谬了,”巫史扬声说道,“你有什么凭据?”

  “火神朱明的元气‘丽天朝晖’属于第四品,颜色极为特别。”燕眉挥笔指点图表,“第三品的失踪者,他们的元气颜色都很接近‘丽天朝晖’,而不是第四品的其他元气……”

  “这个很难判断,”杜风烈开口说,“三品以上的元气色差太小。”

  “那么这个呢?”燕眉取出符法练习簿,展现出绚烂夺目的字迹。

  “丽天朝晖!”其他四人齐声低呼。这种红色太特别了,一眼就能轻易认出。

  “谁的?”巫史疑惑地问。

  “一个名叫夏露的女孩,”燕眉说道,“今天上午刚刚失踪。”

  “巧合,”巫史冷哼一声,“失踪者里面凑巧有人拥有‘丽天朝晖’。”

  “是啊,”京伽也说,“仅有一个例子,不足以说明罪犯在寻找‘四神元气’。”

  “木神勾芒的元气是‘雨过天青’,”燕眉说道,“这种元气更加罕见,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人拥有这种元气。”

  京伽看了看巫史,轻声说道:“天皓白和方飞?”

  “不到一个月,方飞两次遭到隐身人袭击,”燕眉沉默一下,“我跟隐身人交过手,他显然想要活捉方飞。”

  “你认为他想要方飞的元气?”杜风烈忍不住问。

  “大有可能,”燕眉指点图表,“苍龙道种的失踪者,元气颜色都很接近‘雨过天青’,白虎道种很接近‘白虹映日’,玄武道种则接近‘水月凝烟’……”

  “我只问一句,”巫史冷冷打断她,“搜集‘四神元气’有什么用?”

  “现在还不知道,”燕眉摇了摇头,“不过失踪者都小于十八岁。”

  “十八岁又怎么了?”巫史嘲弄地扬起下巴。

  “十八岁道者成年,元神停止生长,元气一旦离开身体,很快就会失去活力;十八岁以下的道者,元神还在生长,元气离开身体也能长久保持活力。”

  巫史嗤了一声:“然后呢?”

  “也就是说,”燕眉克制住揍他一拳的冲动,“罪犯不但搜集‘四神元气’,还想提取元气长期保存……”

  “异想天开,”巫史一拍桌子,“朱雀燕眉,你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鬼。你办过什么案?抓过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提取‘四神元气’,真是笑死人了。现在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把你踢出白虎厅。”

  燕眉的脸上失去血色,跟着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力量透过指尖传到毛笔,一连串毁灭性的符咒闪过脑海——她要杀了巫史,给他偿命也在所不惜。

  “嗐!”杜风烈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别干傻事。”

  女虎探的手掌冰冷得出奇,燕眉怒火消退,理智回到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毛笔垂了下来。

  “朱雀燕眉,”顾永之冷不丁开口,“我想你是对的!”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顾永之苍老的面庞刻满痛苦:“我的孙子,白虎顾襄,今年刚满十二岁,他的元气就是‘白虹映日’。”巫史拉长马脸,不满地说:“我说过,这种事只是巧合。”

  “顾老,”京伽一脸尴尬,“阴暗星说的对……”

  “不管是否巧合,我们都应该尝试一下燕眉的办法,”顾永之直视京伽,“如果答应我的请求,我愿意全力资助‘道魂武库’的重建。”

  京伽不觉动心,与巫史交换了一个眼色。阴暗星哼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说:“‘四神元气’太罕见了,上哪儿去找这种诱饵?”

  “方飞就行。”燕眉说道。

  “不行,”巫史一拍桌子,“他死了你也会死,我们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这会惹恼你的父亲,”京伽遗憾地望着女孩,“他可是一个天道者。”

  “真可笑!”燕眉无不嘲讽地说,“方飞都死过好几次了。”

  “那不是我们造成的,”巫史冷冷说道,“别人害死他跟我无关。”

  “一群老滑头,”杜风烈嗤之以鼻,“按照燕眉的说法,罪犯已经得到了‘丽天朝晖’和‘白虹映日’,还差‘雨过天青’和‘水月凝烟’,如果方飞不能充当诱饵,就得找到拥有‘水月凝烟’的玄武人。喏,这个人不能超过十八岁,没有天道者的爹,死不死也无所谓。”她冷眼扫过众人,“你们有谁认识这种人?”

  “我也许能找到。”顾永之说道。

  “你?”杜风烈挑了挑眉毛,“怎么找?”

  “别忘了我是卖符笔的,每个顾客购买之前都会进行试写……”

  杜风烈恍然说道:“你记录了他们的元气颜色?”

  “我们需要了解顾客的个人情况,以便提供更好的书写体验……”

   “得了吧,”杜风烈冷笑,“你这个奸商。”顾永之假装没有听见,接着说道:“如果找到诱饵,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京伽问道。

  “诱捕行动由燕眉负责,”顾永之殷切地望着女孩,“你觉得怎么样?”

  “我……”燕眉愣神的当儿,忽被杜风烈一把推开:“她太嫩了,我才是科长,行动由我全权负责。”

  “你不是辞职了吗?”老头儿狐疑地打量她。

  “我改主意了,”杜风烈两眼一翻,“先捉住那个畜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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