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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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人被押着跪在地上,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求饶。

胡管家匆匆来时,正赶上阿慈审过了人,预备发落。他垂手站在一旁听了半晌,渐渐也听出了这是一桩什么事情。再抬头看那地上跪着的人,两个婆子是外头请来,常到王府帮忙的,自不归他管,但几名家丁却全是在他手底下做事,听见阿慈要将他们通通打过撵出府去,于是情急之下,还是忍不住出面劝了一劝。

所劝的话大抵也不过些下人们嚼舌根,该打该罚是应当的,但也未到要逐出府的地步。

“娘娘上回已逐了一个福来,昨日又放了一大批下人出府,如今若是再动辄就将人扫地出门,那以后王府中的事情,可还有谁去做。娘娘消消气,既然不是原则之过,打一顿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动这样大的干戈。”

胡管家说时又朝身后的人递了两个眼色,一时间帮腔的话声更是不绝于耳。

阿慈听他不提福来还好,一提福来,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一日她下令将福来送去官府,后来也不知怎的,却听说他半道跑了,几个押送他出门的家丁愣是没追着,就那样让他逃了个无影无踪。

当时阿慈只觉气恼不已,可过后这两日又细细想了一想,福来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小儿,又瘦瘦小小的也没什么气力,若说他自己挣脱五花大绑,从押送他的几个家丁手里逃脱,阿慈是断不肯信的。唯一说得通的理由,就是有人私下打过招呼,放掉了他。

这人是谁,阿慈虽无真凭实据,但也猜得出个七七八八。

于是眼下见到这人又在煽动旁人与自己对着干,一时间心头怒不可遏,也不顾旁人如何劝她了,执意要重重罚那几个下人。

然而她下了令,却不想左右家丁得了胡管家的眼色,竟没有一个照着阿慈的话上前去拖人的。他们就只停在原地,或站或跪,一面求着、劝着阿慈,一面却也不动分毫。

阿慈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府上家丁摆明了不听她令不肯拖人,那些肯听令的又净都是后院里的嬷嬷丫鬟们,拖不动那几个人。阿慈有些手足无措,正值此横竖僵持不下的当口,倏然听见外面传来门房的通报声:“娘娘,四王爷来了。”

她当下也不知怎的,竟似听见靠山来了一般,下意识地喊了声:“快请进来!”

高羡在门房的带引下,穿过前院,迈过月门,一见满地跪着的家仆与阿慈的怒容,当场也皱上眉头板起了脸。

他粗略问过事情的原委,而后竟二话不说,勒令王府护院拿人。

“这两个婆子既是外头来的,就各掌二十个嘴撵出府去,帮工的工钱一份不给,从今往后也一概不用这两家的人。余下男丁全数拉去刑房,各打二十大板,还了文契也撵他们出府,今后不许再过府门半步。”

他一道令下,登时院子里头哭求之声不绝。

可跪地的那几个虽然又哭又磕头地讨饶,余下王府中的家丁护院等等,却似傻住了一般不见动静。

高羡冷着脸盯了一眼:“怎的,可是要我亲自动手?!”

“岂敢岂敢,小的们岂敢劳驾四爷。”胡管家率先反应过来,忙上前道。

“那我下令,为何却不动?”

胡管家这才斗胆答道:“四爷明鉴,这毕竟是端王府的家事,四爷怕是……不好插手……”

他私心里是想保下那几个人的,想到阿慈出身白丁无甚背景,又念起四王爷素来是个风流又游手好闲的性子,心中便盘算着不如赌他一把。若是此番四王爷在他的劝说之下松了口,则往后他胡开源在王府中的地位便是再无可撼动的,就连王妃也不得不忌惮他三分;即便是赌输了,四王爷没允,至多也不过一顿斥骂罢了,于他亦没什么损失。

这样想着,便也壮起胆子这样说了。

可他不想,这位生性荒唐孟浪的四王爷,竟不知何时这样较起真来。他听到他的话,眉头当下拧成了死结,两道目光利剑一般,盯着他问:“胡管家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也是你敢说的话!?”

胡管家立时意识到不好,忙扑通一声跪下去。

高羡指着他:“胡管家怕是手中的权势大过了天,在王府里头横行惯了,如今竟连我也不放在眼里!我问你,我是为何要插手!?”

“四爷是,是因为是……”

“你眼里还有没有个家主人,有没有一点家规!我管不了端王府的家事,难道王妃也管不了!?王妃一早就发落了人,为何迟迟不处置!今日我偏要替王妃管了,就从你胡管家开始管!该罚的板子也不必去刑房了,就在院中罚,倒教全王府上下的人都瞧好,忤逆王妃是个怎样的下场!”

高羡话毕,直接点了身后几个护院头子,勒令他们把胡管家和那几个家丁一齐拿下。先前但凡有替胡管家说话劝阿慈息事宁人的,也一个都不轻饶。

这下子,哪里还有人敢不从。一时间,满院上下的磕头告饶之声不绝。

高羡下过了令,见那些犯上的家仆被架到院子当中,押上了长凳,又命他的随身侍卫一位名叫杨霖的替他看着,自己这才转过身来。

他半垂下眼,面向阿慈低低道了一声:“嫂嫂,无事了。外头天冷,嫂嫂还是回厅上去坐着吧。”

阿慈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谢他才好。只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便没有过多声张,仅淡淡点了下头,道:“好。”

待入了厅,高羡顾自寻了张座椅坐下了,阿慈退去左右,仅留了林嬷嬷在旁伺候,方行到高羡跟前福身行礼:“今日之事,妾身谢过四爷了。”

“你这是做什么。”高羡刚要伸手去扶她起来,可一双手才递到半空,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时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只黯黯道,“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我的,嫂嫂快起来吧。”

阿慈微微摇一摇头:“妾身不单是为四爷今日出手相助,还为此前四爷曾提过的一番话。当日四爷已然提醒过妾身了,‘初来乍到,或有难处’,是我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之事,也是妾身考虑不周……”

高羡听罢,望向阿慈的眼神里,飞快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亮色。他顾自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嫂嫂还能记得这话,便已是将它放在心上了。”

阿慈才直起的双膝顿了一顿,听他又道:“王兄走了,嫂嫂又刚入王府,形单影只的,身旁也没个可倚靠的人,我就料想下面的人会不服管。因怕嫂嫂受气,故而那一日才多了几句嘴。今日这一番教训以后,他们定会有所收敛,但往后若还出现这样不守规矩又不听管教的事情,嫂嫂只管遣人去找我。我再不济,王爷的身份压在那里,他们还是不敢造次的。”

阿慈闻言,又福了一福身子,道:“是。四爷照拂,妾身感念于心,在此先行谢过了。”

终于这一次,她没再拒绝他的好意。

高羡望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是我应当做的,你不必言谢。”

阿慈心想,他与二王爷毕竟自幼一处长大,他就是念及与亡兄的旧日情分帮她一帮,也是“应当”。只是心中虽这样想着,却又不知怎的,隐隐约约好像还掺杂了一丝旁的,说不清亦道不明的奇怪之感。

阿慈兀自摇一摇头,拂去心头的这一缕怪异情绪,方才回到主位上坐下了。

厅上已生了炭火,林嬷嬷使人端了两碗热茶来,两人就着茶又在厅上坐了一会儿。直到高羡身旁那位叫杨霖的侍卫回来复命,说今日冒犯了王妃的下人都已处置完毕,高羡这才起身作别。

阿慈也未留他,听他叮嘱了几句又一一记下后,也就与他分道而行,折回后院去了。

这一日晨起便折腾了半日,好在余下时间也就风平浪静地过了去。只是翌日阿慈再起床时,却见王府上下瞧她的眼神已是截然不同。全没了一丝一毫的脾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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