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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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一路都没敢动。更新最快

马车的轮子在石路面上碾过,马掌沿路发出清脆的“的的”声,听上来倒像踩着拍子一般,只是阿慈的心中却不似外头的马蹄声那样轻快。

她不时拿余光打量高羡一眼,只觉忐忑不定,心里大概有一千个一万个疑惑,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不过一句关心与歉疚,想问罢,又怕他不答,可他若真要答了,又怕自己不知该如何去接。

于是她一路辗转纠结,一路偷觑,终究还是由着沉默填满了整座车厢。

马车行至端王府西角门前停下了,阿慈与高羡一前一后下车,又一前一后入王府。

这一日阿慈入宫,没有带多的下人,这会子与高羡过了仪门往里走,身后也没一个跟上来的家仆。阿慈本是走在高羡的侧前方的,可在经过往外书房的月门前时,却突然被高羡一把拉住手,往一旁拐去。

“四……”她一句话才冒了个头,却又止住了。

手被高羡攥在手里,阿慈蓦地就记起了那一日在暖阁中,自己从睡梦里醒来的情形。

她一时又不说话了,任他牵住自己往外书房去。

外书房的门已然有一阵子没开过了,从阿慈脚伤以后便再没到这边来,眼下高羡推开门领了阿慈进去,又迅速回身将门关上了,方才松开阿慈的手。

只是他松了手,却又将阿慈抵在他与门边,全然是比牵手还要亲昵的姿势。

阿慈的整个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了宫中大殿上的审判声、哭喊声,没了回家路上的车轮声、马蹄声,只有高羡挡在她身前方,两道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阿慈抿了抿嘴,等他先开口说话。

他望了她良久,终于才用他一贯低沉略带喑哑的嗓音说起:“你这几日……过得还好?”

阿慈仍没吭声,默默点一下头,转眼又摇摇头。

高羡叹了口气,问她:“可是为王兄的事情伤神?”

“嗯……”

她自喉间发出一声低微的,含糊不清的应话。

高羡听见了,又渐渐垂下眼来:“我今日来,是有一桩事,想同你讲……”

“什么事。”

“可这桩事,我又不知该如何同你讲。”

阿慈似乎还是认得他以来的头一回,见到他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

她不禁抬起眼来注视高羡,只见他像是犹豫了许久,挣扎了许久,又似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忽而抬眼回望于她,这才开口道:“你可还记得端王爷有一回上酒坊,失手打翻了你柜台上的酒,教酒洒了你整整一账簿的事?”

阿慈蹙眉,不知他突然提起这样的事情来做什么,且他又是如何知道这样的事?

但高羡既然问了,她也没打断,只点点头:“记得。”

“当时酒坊中再无旁人,王爷同你说的什么?”

阿慈想了想:“我记得王爷是说……”

“我替你再抄一份,我字写得不差。”

高羡话音落,阿慈突然便怔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话,一瞬间便与她记忆当中的某个画面某个人,相重叠了。严丝合缝,分毫无错。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

阿慈还在发愣,高羡又问:“你可又记得王爷曾私下送过你一把折扇,上头题了两个字的。是什么?”

阿慈还未从上一瞬的震愕里头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这样问,当下愈加难掩惊颤:“此事只我与王爷两人知晓,你又怎知王爷送我折……”

“那上头题了两个字,‘琴瑟’。”高羡不等她说完话,已接过话锋,止了她继续要往下说的尾音。

阿慈一句话被堵在喉间,渐渐睁大了眼。

“你可知为何要送那样一把折扇给你?”高羡问。

阿慈心中有一份全然不定的揣测,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突如其来就占据了她所有的思想——莫非眼前这人,他是,他是……

“是我,阿慈。”他喑哑的嗓子低声道,“那一晚洞房花烛,我饮下合卺酒前曾与你说过的,你我从今后为夫妻,定若那‘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阿慈瞠目结舌,望着他的目光定定的,微启的双唇却突然止也止不住地颤抖。

高羡目露淡淡哀色,眼里又似蒙了一层泪般,低低地道:

“是我,阿慈。”

话音落地,陡然间她的眼泪,一下也绷不住了滚出眼眶,同那话音一起落到了地上。

她噙着唇,微微昂起的脑袋轻轻摇了摇,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可又仿佛与他久别重逢,以致喜极而泣。

而他静静站在她的跟前,咫尺之遥,与她凝望。

终于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疑虑土崩瓦解,所有的想念、所有的寄托骤然决堤,高羡的一切不寻常也都在这一瞬间有了它最合理的解释。

阿慈震愕之余,忽然也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怀疑。她相信眼前这人,他就是王爷,是他回来了!他待她的好,待她的种种,是他回来了!

阿慈心下莫名涌起的委屈,登时只觉鼻尖酸极。

她突然低下头,两眼一眨,连同顷刻涌出的两行泪,一把便扑进了他的怀里。

屋外还有北风呼号的声响,卷起满院清寒。

他的怀抱实在是很暖和,阿慈感到王爷用力抱住她的手,连指尖也是暖洋洋的。他搂着她的双肩,将她紧紧环在臂弯当中。他的脑袋低下来,下颔一侧就轻轻贴在她的鬓角上。

一时无声胜有声。

屋子里悄然无语,唯余阿慈低低的啜泣。

她紧紧地抱了高羡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松开手。而后低头取出袖中的小帕,默默拭泪。半晌,她才又抬起头来,小声问他:“你如何竟会,竟会……”

“竟会托生成了四弟,是不是?”高羡伸手,将她眼角未揩干的一滴残泪撇去,柔声问。

“是。”

高羡道:“我也不知,那一日我醒来时,便已经是承了四弟的身子了,而后的事情,你也都知晓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也问过卜,也求过道,却仍是不得其解。可我虽然不解,但有一点倒是很笃信,想来老天让我以这样的身份继续活着,或许能教我看清许多过去身在二王爷的位子上,反倒看不清的人和事……”

“那你如今可看清了?”阿慈问。

“嗯,看清了一些。”

“譬如?”

“譬如你。”高羡微微笑着。

阿慈渐渐又低下头去,良久,她才又问:“你为何不早与我说。”

“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我怕你不信,又怕吓坏了你。”

“可今日为何却说了?”

阿慈话毕,却又感到身前的人蓦地顿了顿。

他轻轻道:“因我今日不得不说了……”

“为何?”

“因为今日的案子,”高羡道,“案子虽然尘埃落定,但真凶却不是胡开源。我那一日过得小心翼翼,压根便没有用屋子里的一口水。”

阿慈闻言骤然抬头,猛一下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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