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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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他这一声话音落地,登时满堂哗然。

阿慈只觉一整座殿上的目光都在此刻投向了自己,一道道的目光大有深意,比之那一日在仁寿宫中给太后贺寿时所受的注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慈藏于袖中攥紧的十指,一时更紧了些。

陛下问:“端王妃?这与端王妃有何关系。”

迟恒没有再低回头去,他仍是一动不动望着阿慈,道:“因为臣爱慕她,端王爷横刀夺爱,让臣心生怨恨。”

“只为这个,你便下手杀人?”陛下皱紧了眉。

迟恒这才垂下眼去,又沉默了许久,方黯黯道:“陛下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又怎知微臣心中苦楚。”

“微臣虽然自幼便与端王爷一处长大,看似沾着王爷的风光,应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但旁人焉又知晓臣的不易。因王爷身份尊贵,是以从小到大,无论课业也好公事也罢,只要是有王爷在,便不管臣再努力,做得再好,总要矮上他一头。哪怕出力最多的是微臣,吃苦受累的是微臣,可到最后被占去的功劳,却全成了端王爷的。微臣长此以往,心中又怎能没有怨恨。”

“偏生王爷还如同针对微臣一般,非但走哪皆与微臣一起,还与微臣爱上同一个人。”

迟恒低垂的眉眼,在旁人不见的暗影里,渐渐又泛起一层阴鸷颜色。

他道:“我们二人一同与端王妃相识,常常相伴去往当初端王妃开在京中的酒坊,甚至微臣早在端王爷提亲以前,便上门向端王妃家中提了亲。”

“当时王妃的继母王氏,已是满口答应了微臣的,直言会去与端王妃细谈。是以微臣下了聘礼后,满心欢喜等在家中,可不想这一等,竟等到了端王爷的横刀夺爱。”

“只因他是王爷,而臣不过一位区区二品左都御史,于是便连此等终身大事,竟也要被他压低一头!”

“臣实在是恨极了,恨到不能手刃了王爷与王氏。”

迟恒说着,按在地上的一双拳头也是青筋暴起。

阿慈突然便怔在了那里。

她终于直至此刻才明白,为何当初在端王府里,继母一听迟恒的名便认得,且言行举止皆仿佛旧日还曾有过过节一般。而迟恒面对继母时,那眼里恨意更是直白得几乎不言而喻。

阿慈只知晓端王爷上门提了亲,却不知原来在端王爷以前,迟恒才是先提亲的人。

他以为王氏收下了聘礼,这门亲事便已是板上钉钉了,阿慈不过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以至于当他得知自己被端王爷横插一脚后,心头生出的甚至应是夺妻之恨。

终于,阿慈成了压垮迟恒的最后一根稻草。

迟恒恨恨地说完了一切,大殿之上静悄悄的再不闻一丝一毫声响。

良久,才听见陛下冷冷的嗓音开口道:“如此说来,当日杀害端王爷的真凶,倒还存疑了?”

迟恒听到这话,又迅速抬起头来:“陛下明鉴!臣虽然在杯上下了毒,但臣所用的毒乃是牵机药,并非是端王爷死时症状。最终害死端王爷的,还是那个胡管家下的砒||霜。”

陛下“哦”一声,又将原本的话压下不提了,但迟恒这一语,却是引得阿慈蓦然一怔。

连同一并在殿上立着的高羡,脸色也是瞬而生变。

他们原本皆以为,迟恒才是杀了端王爷的真凶,可如今竟得知他下的毒||药还未起效,端王爷便已死于非命了。

不是胡开源的那壶水,也不是迟恒的牵机药……

阿慈突然间仿佛回到了原点,发觉一切仍是陷在黑暗里,看不清真相。

然而这一回,她没有多的时间再来想这件事。

陛下在“哦”过一声后又叹起:“迟卿实在太过糊涂,纵使你杀了端王爷,难道就能得到端王妃了?”

而迟恒许是心灰意冷至极,竟然当着满殿文武的面低低问道:“为何不能。她如今既可以与四王爷在一起,我为何就不能得到她?”

此话一出,大殿上的静谧之意竟又诡异地更添了几分。

而在这半晌诡异的静默过后,等待阿慈的是又一次的满殿哗然。

“你说什么?”陛下坐直了身子,“你再说一遍?!”

可迟恒沉默了。

他只在周遭的哗然声里抬起头来,再一次望向已然脸色煞白的阿慈。

那目光里带着爱,带着不舍,还带着怨。他忽然重重向陛下一磕头:“臣谋害王爷,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

这一日的后来,阿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大殿,迟恒被当庭判斩,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而她受着满殿文武各式各样复杂的眼光,也是一句话也再听不进去。

因今日原本只是为了审迟恒,是以虽然当时殿上非议漫天,终归也还是教陛下给压下去了。

他结了迟恒的案子,才又在退堂时独独叫走了高羡。

阿慈自然清楚陛下喊了高羡去是要做什么的,她神思恍惚地往殿外走,还在想着为何陛下将高羡带走了却不喊自己。可才出大殿不久,又见一位太监匆匆而来,边喊着:“王妃娘娘,端王妃娘娘请留步——”

阿慈站住脚,见那匆匆来的太监十分眼熟,像是太后娘娘身边的……

果不其然那太监奔至阿慈近前一拜,只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往仁寿宫中一叙……”

阿慈心头“咯噔”一下,才知定是好事不出门,坏事早已传千里的。

——是以方才,陛下也才没有留下自己。

阿慈垂下眼,也没有问为什么,只道一声“有劳”,便硬着头皮随那公公往太后宫中走了。

太后宫中,太后早已屏退左右在等着她,见到阿慈进来,一双目光盯得紧紧的。

“妾身黎氏,拜见太后娘娘……”阿慈小心翼翼地磕头行礼。

可太后一言不发,不让她起,也不回她的话。

阿慈心中那种不安之感一时愈发笃定了。半晌,才听见太后冷冷开口,并未让她免礼,而是先问道:“我听说,方才皇帝在殿上审那位都察院左都御史时,左都御史曾说了一番话,话里直言你与睿王爷相好了。他说的可是真的?”

阿慈伏着脑袋,一时不敢回答。

“可是真的?说话——”太后语带严厉的口吻,不容阿慈再如缩头乌龟一般躲着。

她小声嗫嚅,几乎是颤抖的嗓音,弱弱答道:“是……”

“砰”的一声响,太后突然一掌拍到身旁的一张小方几上。

全然是阿慈意料之中的反应。

她这才猛地抄起身旁一只茶盏,砸到阿慈身前的地上,厉声问道:“黎氏你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阿慈低低埋着的头,一时皱紧了眉闭上了眼。

上一回寿宴后,太后因她颈上吻痕的事情,独独叫住她问话。当时她以为那吻痕是高羡放浪形骸才弄出来的,只道是高羡在追求阿慈,并没有往阿慈失节上头想。毕竟端王爷才去了多久,若说阿慈行迹浪荡,就是太后自己瞧着也并不像。

可如今得知真相,那些被阿慈亲口承认的真相,仿佛一个接一个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叫太后只觉颜面无存。

她当日还告诫阿慈要远离高羡的示好,却直至今日才发现,阿慈早在那时候就已经与他好上了,怎能不气。

而阿慈又怎能不知她的气极。

她不敢再撒谎,生怕太后转头去与高羡对质,自己更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埋着脑袋,又弱弱地答道:“是……在王爷的案子了结以后……”

“那上一回为何不与我坦白!”

“妾身,妾身当日原是要说的,可见到娘娘已误会了,又听娘娘话里,不过是想要妾身远离睿王爷而已,便想着自己只照娘娘说的做了便是,不敢将实情说出来给娘娘添堵……”

阿慈半是拣了一半真,编了一半假地答太后。

太后还在气头上:“照你这样说来,倒还是我当日误会你的不是了?!”

“妾身不敢……”

“黎氏,你实在是胆大包天!”太后又一拍小方几,“你为人做事这样放荡猖狂,不忠不贞,欺君罔上,心里眼里哪里有什么端王爷,哪里还有什么陛下和我!我只恨我儿糊涂,竟看上你这样的人!”

太后显然是大发雷霆之怒。

阿慈跪在那里,一声也不敢辩驳。她没有办法将高羡便是端王爷的事情说出来,就是说了,也无人会信她,而撇开这样一层缘由,她的所作所为,确实就与太后口中的“放荡猖狂”一模一样。

太后也是气极了,她又抄起一只茶盏砸到阿慈跟前的地上,喝道:“你给我滚去佛堂,在菩萨跟前反省思过!没我的令不许出来!”

阿慈不敢不应是。

于是她自始至终也没有抬起头来正视太后一眼,低眉垂眼地进了屋子,又灰头土脸地出了屋子往佛堂去。而她在佛堂中这一跪,竟一直就跪到了半夜。

阿慈从早上入宫,到戌时了也没个消息,思妤心中不知怎的总觉不对劲。她打发了旧时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往宫门口去问消息,因老嬷嬷在宫中还算认得几个人,半个多时辰后回来说,阿慈从陛下判完案子便走了,有人见她好像是给太后叫了去。

“太后,太后娘娘请嫂嫂去做什么,怎的到这会子也不见回?”

老嬷嬷这才又凑近了思妤边上,将她从宫中听来的,事关高羡与阿慈的那一些流言蜚语转述给思妤听。

思妤闻言,登时大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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