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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九章·冲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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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烟头明灭,高武在氤氲的烟草雾气中看着林瑾瑜茶褐色的双眼。

他抽了一口烟,抖掉一截摇摇欲坠的烟灰,挠了挠脑瓜瓢,道:“过家家,好,过家家……刚才你说你跟张信礼没关系对吧?”

“是。”林瑾瑜说。

他看着高武凶狠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觉得这人现在怕不是在他这儿探个口风,确认他孤家寡人没靠山,接着就要招呼一众小弟上来围殴了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高武忽然收起了脸上那副令人反感的欠揍表情:“好,一口唾沫一个钉,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给个面子信,”他再次进前一步跟林瑾瑜并肩站在一起,伸手去搭他的肩膀:“我这人跟张信礼不对付,以为你跟那谁一伙,所以说话冲了,搞了误会,兄弟别往心里去啊。”

林瑾瑜十分反感这样自来熟的亲密接触,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出于礼貌他也不好把人家的手甩开。

“你跟张信礼到底什么过节啊?”他一边嫌弃着高武搭他肩膀的手一边说。

“哦,”高武仰头抽完了最后一口,把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碾灭了,道:“也没什么,离不共戴天还差点,就姓张的那人流氓混混凶得很,兄弟也看他不惯吧?”

……我看你比较像流氓混混,林瑾瑜在心里说。

“兄弟叫……什么来着,京……”

“林瑾瑜,握瑾怀瑜的瑾瑜。”

“哦,对,瑾瑜瑾瑜。”高武半个身子压在他肩膀上,令林瑾瑜动弹起来十分费劲。

“不吵不相识,咱们也算半个兄弟,”高武笑着凑近他,从不知道哪个兜里摸出一包烟,道:“是兄弟就来一根?”

林瑾瑜吃不大准对方什么路数,他有点不舒服地动了动,但高武本身就比他高几厘米,又是半压半搭的姿势,像一座锁着他的小山一样令他无从避开。

高武把其中一根烟抽出一点,递到林瑾瑜面前。林瑾瑜瞥了一眼盒面上经典的红色塔楼,大概就是7块钱一包的红塔山而已。

他没怎么抽过烟。林怀南对他很严格,不允许自己还在念中学的儿子十几岁就沾上烟瘾,班上常抽烟的男生也不多,大概就那么两三个,大家偶尔凑在厕所一起交流交流心得。

“不了,”林瑾瑜推辞道:“不抽烟。”

高武笑了一声:“别呀,来一根,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么大了连烟都不会抽。”

他话里传达出来的那种对幼稚与胆怯的调笑刺痛了林瑾瑜。

青春期正是迫切寻求集体认同的时候,许多中学生在心理上仍半生不熟,却迫切地想要通过一系列状似成熟的生理行为来证明自己业已成熟。

抽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林瑾瑜想:又不是白|粉,有什么不能抽的,大不了……就抽这一次。

于是他伸出手,抽出了那支高武递到他面前的烟。

“这就对了,”高武仍旧笑嘻嘻地,他从裤兜口袋里摸出一支剩一半油的透明打火机:“以后跟我交朋友,少理那个姓张的。”说着就要给林瑾瑜点上。

明黄的火苗跳动着,离林瑾瑜嘴里的那根烟越来越近……就在林瑾瑜已经做好了准备吸进他这辈子第一口尼古丁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杀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他嘴里的烟,接着拽住他的胳膊,把他从高武的桎梏下拉了出来。

高武退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张信礼。

他的胸膛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整个人微微有些喘,大概是出来找人,在远处看到高武递烟所以才冲过来的。

“谁让你教他抽烟的?”张信礼眉头紧皱,语气里含着微微的怒意。

高武却没看他,他绕过张信礼的肩头,对林瑾瑜挤眉弄眼道:“呀,乖宝宝,你的监护人来了,没办法咯。”

这是句略显拙劣的、挑拨离间的话语,但林瑾瑜刚刚才对张信礼有所芥蒂,这会儿偏偏热血上涌。

他冲张信礼道:“你干嘛啊?”

张信礼仍然面对着高武,头也不回道:“等会再说你,高武,我给你两秒现在马上滚回你家,以后也少带这帮人出来晃。”

“日|你娘的,不就抽根烟吗至于吗,”高武抱着手道:“你泥潭里的老母鸡洗干净就当自己是凤凰了?日|你妈瞧不起谁啊?”他对林瑾瑜道:“嘿!你宝贝哥怕你学坏,叫你回家喝你|妈的奶!”

“不用你管我,”林瑾瑜怒了,他对张信礼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我不管你谁管你?”张信礼拧着眉:“你要谁管你?高武吗?”

“之前不还嫌我烦吗?你是我谁啊?”林瑾瑜说:“我跟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

张信礼也有点怒了:“林瑾瑜,你爸把你送到这不是让你在这里学抽烟喝酒打架的,他把你交给我、我爸妈,我们就得对你负责任。”

远处地平线上的泥瓦房里升起袅袅炊烟,风里传来男人粗哑的咳嗽和女人的唠叨。斜斜的夕阳就要落山,它在沉没前洒下的最后一片余晖艳红得像是鲜血。

“是吗?”林瑾瑜冷冷地说:“是对我爸的钱负责任吧。”

张信礼静了下来……许久之后,他说:“你就是这么认为的?”接着又补了一句:“一直。”

“难道不是吗。”林瑾瑜看着他,说。

高武抱着手站在一边,乐得白看这场热闹。他甚至为此又点了一支烟,脸上那道粗短的疤痕在浓艳如血的夕阳下更显狰狞。

“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你就看不上我,理都懒得理吧,”林瑾瑜越说越觉得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好像这几天积攒下来的不愉快忽然间全都涌到了嗓子眼里:“‘你本来就不该来这’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吗,要不是因为我爸那点钱,你,还有你爸妈,哪有这闲心照顾别人塞的拖油瓶。”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张信礼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茶褐色的双眼,不闪也不避,只是眉间的“川”字纹愈发深重。

“所以……这是你的真心话。”张信礼说:“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照顾你,满屋子收拾你乱扔的东西、给你煮饭、洗衣服,就是看上你爸塞的那几千块钱。”

我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今天才发现。林瑾瑜在心里说:难怪你给我做饭,帮我洗碗,帮我洗衣服,但是又从来不主动找我说话,明明不待见我,但是又不得不看着我,大老远去找我。

他梗着脖颈在残阳的光辉里和张信礼无声对视,谁也不移开目光。

他看到了张信礼垂在身侧渐渐握紧的拳头还有他双眼里隐约的戾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那两只拳头马上就要朝他身上招呼了……但是那些瞬间一个又一个出现又远去,张信礼始终没有动。

高武带着带着几分得意的沙哑笑声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吊儿郎当地拍了拍张信礼的肩膀:“看见没,张信礼,你龟儿叽叽歪歪婆婆妈妈,抽根烟都要管,你配管吗?人家不领情,抽根烟怎么了嘛,讲得你好像还少……”

他的下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他自己生生吞了回去。

没人捋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张信礼的拳头已经落到了高武身上。

那短短的、让人来不及反应的一瞬间来临前,张信礼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瑾瑜,下一秒他就回身猛地给了高武一拳,接着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地上,翻身骑了上去,提着高武的衣服对脸就是实打实的三四拳,招招命中空隙……远比那次林瑾瑜看到过的高武打拉龙更加老练而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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