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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第126章·林瑾瑜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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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惊雷乍起,又好似巨浪滔天,世界上有些事,总是在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突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林瑾瑜始料不及,他不是没设想过这个秘密在某一天被人发现,但这个人不该是他爸爸。他呆呆站在原地,死盯着面前那本他亲手写的日记,嗓子眼像被胶水糊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怀南站在桌前看着他,眼神充满了诡异与不可置信。

许久之后,林瑾瑜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嗓子,说:“爸……”

林怀南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道:“是不是你写的。”

那是一个陈述句,林瑾瑜把这个秘密捂得死紧,千次万次怕被其他人知道……而它终于被扯去遮羞布,落入林怀南眼里时,林瑾瑜在令人窒息般的忐忑中,居然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他说:“……是的。”

“你知道你在写什么吗?”林怀南说:“我知道你们合得来、关系好,但不是这种好,你知道吗?”

林瑾瑜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比任何人都要害怕、都要恐惧,比任何人都更频繁地问过自己。

“我知道……是哪种好。”他说。

父子俩中间隔着一张床,林瑾瑜站在这边,林怀南站在那边。

林瑾瑜说:“爸爸,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偷看我的日记。”

“我没有,”林怀南说:“会提前开完了,你妈妈先去看爷爷了,我特意改了早一班的机票想回来陪你吃个饭,进来却发现你不在,桌上一团乱……我没翻你的日记,是你自己摊开在抽屉上。”

林瑾瑜想起来了,八月六号,那天他回来以后一个人在家,一整个晚上都在看……那是他最开心但也最难过的一个晚上,他从未那样清楚地感受过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同时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得到。

林瑾瑜在凌晨两三点的夜晚拿起笔写下了最后那段话,然后把那本日记塞到了桌面与配套小柜子之间的夹层里,很久都没有再打开。

如果有人帮他收拾桌子,随便一弯腰就能……他太爱随手乱放东西了。

林怀南大概冷静了点,思考后觉得有必要和自己儿子谈谈。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说:“……我知道,你大了,到了青春期,正是想谈恋爱的时候……可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爱是什么,可能你和他在一块玩得好、相处融洽、想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就把这种友情误当成了爱情……”

林瑾瑜不否认他喜欢和张信礼玩、相处,想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可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那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

他说:“不止是这样……爸爸,不止是这样的,”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变态,可世界上有一些人就是这样的,和我一样会喜欢同性。”

“我知道,我知道,”林怀南说:“爸爸知道人人生而平等,我不歧视同性恋,大街上遇见我也不会去怎么人家……”他说:“可是你是我的儿子啊,爸爸还是希望你可以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

林瑾瑜说:“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正常。”

“不是的,”林怀南反复否认:“……假如你真的是同性恋,爸爸都可以接受你,因为没有办法,是都是了还能怎么样呢……可是你不是啊!”他说:“你以前喜欢女孩,对吗?”

林瑾瑜没有否认。他小学的时候曾很开心地对爸爸还有妈妈说班上人起哄说他的同桌——那个把辫子梳得很长的小女孩是他女朋友,中学的时候也对班上漂亮的女生产生过那种朦胧的、青涩的感觉……那和他对张信礼的感觉一样又不一样,他曾对很多女孩有过这种朦胧的好感,却只有张信礼如一张大网一样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神。

那种全心全意注视着一个人的感觉……你会不停地去关注他在哪里、在干什么、说了些什么话,不停地分析他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别人叫他的名字的时候,你也会回头。

林怀南说:“你还小,根本不懂爱是什么。”

“我懂的,爸爸,”林瑾瑜轻声说:“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呢?”

“你们就是想在一起玩,想待在一起而已。”

“那你呢,”林瑾瑜问:“难道你不想和妈妈待在一起吗?”

“这不一样,这……”

林瑾瑜说:“你如何勘定爱情的边界?”

“是,我承认爱是世界上最难以用语言表述的东西,但它依然具备某些可以被言说的特征,”林怀南说:“斯滕伯格将爱情的要素归为三类,亲密、激情与承诺,我知道你们很亲密,在荷尔蒙的驱动下也许也有几分激情……但这样的状态能够长久吗?你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会有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你们工作了、独立了、分开了,这种错觉就会消失的,你明白吗?”

林瑾瑜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和张信礼甚至不会有开始,他又怎么回答爸爸的问题呢?

他问:“爸爸,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你在说什么啊,”林怀南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说:“小瑜,你是一个人,是爸妈的儿子,怎么会把你关起来。”

林瑾瑜在别人的故事里看过父母为了将儿子变成一个“正常人”而采取的措施……心理医生、关禁闭和所谓的戒同所……他听过这些东西。

林怀南说:“你们分开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林瑾瑜有些没听懂,他说:“什么?”

“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林怀南说:“速度快点,现在办转学也来得及,他原本学的也不是这里的教材,回去应该更能适应。”

林瑾瑜呆住了,他的大脑花了差不多三秒钟才消化完林怀南这段话里的意思……

“不……爸,不要,”林瑾瑜几乎立刻慌了起来,他从未有过这么慌乱的时候,甚至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求……求求你,”他说:“我跟他什么也没有,他不喜欢我的……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不关他的事啊。”

“这谁能说得清呢……就算是的吧,我也没办法,”林怀南说:“上海的学籍不是那么好弄的,他原本也不知道是否要回四川参加高考的,早点回去或许更好。”

林瑾瑜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张信礼花了那么多精力,好不容才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好不容易慢慢开始和班上的同学交朋友……好不容易摸清了上海每一条地铁的方向,有了自己的公交卡,习惯了上海风味的早餐……这个时候说送他回去?

他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我不喜欢他,真的,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准备高考的,不要送他回去,好吗?”

他越是这样说林怀南越不安,在家里,林瑾瑜是个注重自身感受而不肯对爸妈服软的人,平时敢顶着和父母吵架,林怀南何时见他这样干净利落地认过错?

他说:“小瑜,不会怎么样的,哥哥还是会参加高考,会去上大学,只不过是换一个学校读书而已,爸爸保证,会把他送到成都的好学校,那里教学质量好,而且他也更熟悉,好吗?”

然而林瑾瑜只是一再地说:“不……不……”他很害怕,只要一想到张信礼马上就会离开家,离开这里,今后再也没有人和他一起上下学、再也没人和他一起点外卖,所有的时间他又要一个人过,林瑾瑜就难过得不行。

“你想过爷爷会怎么想吗?”

林怀南道:“爷爷住院了,不然你以为妈妈为什么说要先去看他……他本来就有高血压的老毛病,你别告诉他。”

爷爷住院了,这是林瑾瑜没想到的……老人家身体要格外留神,一年总要进那么几次医院。

似乎再没有什么其它办法能改变林怀南的决定了,林瑾瑜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焦灼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说:“爸,只要我们不再整天待在一起就好了是不是?”

林怀南一时没说话,林瑾瑜道:“我不喜欢他……我们不会待在一起的……你送我去读住学好不好,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在学校我会自己洗衣服,会守规矩,也会好好学习的……只是不要送他走。”

“你……”林怀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从前忙,也萌生过干脆让林瑾瑜去读住学的想法,封闭式管理也能培养自理能力,可林瑾瑜自己不肯。

“你用得着这样吗?”林怀南说:“你是我亲生儿子,我不可能把你送走,留他。”

“你没有把我送走,”林瑾瑜从忐忑与害怕中冷静下来,开始尝试说服自己的爸爸:“是我自己想去读住学的,你们本来也没什么空,在家在学校都一样,这样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林怀南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坚持这样吗?”

林瑾瑜看着他的眼睛,在父亲令人生畏的注视下说:“是的,爸爸。”

……

另一边。

一条狭窄的、被居民楼挤着的小巷子里,张信礼对张信和道:“进去吧,你不愿意回去我也没办法,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张信和说:“知道了,哥。”

这里是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处不起眼的招待所,林瑾瑜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张信礼从门口出来,老板在他们身后摇着蒲扇,看见来人了便满脸堆笑,招呼林瑾瑜来住:“阿拉哈比尼!(我们这很便宜)”

张信礼转头看见他,问:“怎么去那么久?”

“这么远,路上不要时间啊,”林瑾瑜完全没看他,他把带下来的东西交给张信和,指了指张信和跟张信礼,对老板道:“几嗲啊?(多少钱)”

做小生意的最会看场面,老板显然看出这是来会合的,道:“九十,九十块钱就好的啦。”

林瑾瑜给了钱,张信礼道:“不用你出这个钱……”

林瑾瑜直接转身就走,张信礼示意张信和进去,转身去追他:“你听到没?”

“听到了,”林瑾瑜一边走一边说:“无所谓,上次去峡谷玩那个钱也是我帮你转的。”

张信礼回来太忙,以至于忘了这件事,这会儿林瑾瑜一说,他立刻道:“我待会一起给你。”

“我不需要,你听不懂吗?”林瑾瑜快步往前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张信礼隐约觉得他有点不对,他们在车站分别的时候林瑾瑜的心情看起来明明还不错,这会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瑾瑜……”他喊。

林瑾瑜仍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张信礼一把拽住他肘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瑾瑜几乎在同一时间甩开了他的手:“别拉我!”他说:“……没有谁惹我,我原本就这样。”

张信礼还是去拉他:“有什么话好好说。”

林瑾瑜再次躲开了他,并且后退了一步:“没什么可说的,赶紧去车站,搭车回家,”他说:“我爸已经回来了,你房间我也顺手收拾了,跟以前一样,各睡各的吧……还有,没几天开学了,我会去读住学,以后你看你是跟赵叔打个招呼让他接送你,还是自己坐地铁上下学。”

“什么?”张信礼有点不可置信:“瑾瑜,你为什么突然读住学?这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不想住家里了。”林瑾瑜说完转身要走,张信礼一把拽住他:“你先说清楚。”

林瑾瑜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不是说了吗?别拽我!”

路人纷纷侧目,林瑾瑜意识到自己太大声了,他吸了口气,喃喃道:“别碰……我,快回家吧,好吗。”

张信礼本来就被很多事情压得喘不过气,这会儿无缘无故被吼了声,火气也有点上来了,问:“你到底闹什么脾气?”

俩人就在路边面对面站着,这样的对话和拉人的动作,宛如一对吵架的同性情侣。

林瑾瑜说:“真没什么,求你,赶紧回家吧,好吗?”他余光瞟到路边店铺里和路人的眼神,说:“……哥。”

张信礼摸不清他到底唱哪出戏,可在一直路边站着也不是个事,只得道:“好吧,回去说清楚。”

林瑾瑜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他们一起去车站上了车,一直到下车林瑾瑜也没和他说别的话。

一来一回就是将近一个半小时,天开始泛黑了,一下车林瑾瑜就直奔家里,进了门礼节性地跟他爸打了招呼,啥不说,闷头进了房,把门关上了。

“瑾瑜!”张信礼甚至来不及叫住他,他换完鞋,经过客厅时和林怀南打了招呼:“叔叔好。”

林怀南原本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朝张信礼笑了笑,点了下头。

张信礼顾不得再寒暄,笔直往房里走,去敲林瑾瑜的门:“瑾瑜,”他说:“你把门开开。”

门的另一边,林瑾瑜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倔强地看着阳台外昏黄的夕阳。

张信礼在门外尝试转了转把手,转不开,林瑾瑜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你开开门行不行?”他说:“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啊。”

林瑾瑜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没什么事,我自己写作业,你别吵我。”他眼里泛着波光,金红色的夕阳下,两滴眼泪随着他眨眼的动作从眼窝里坠落下来,滴在棕红色的木地板上,在夕阳的映衬下清晰可见他纤长睫毛上沾湿的细小水珠。

“你早写完了还写什么写?”张信礼隔着门,在他身后说:“我数到三赶紧打开!”

林瑾瑜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睛,依旧若无其事地大声说:“有点尾巴没做完,别吵吵行吗?烦不烦!”

他的声音在生气,眼睛却在流泪。

三个数数完了,林瑾瑜没开门。张信礼大概也没办法了,一时没了声音。

又几秒钟过去后,林瑾瑜听见一阵脚步声,随后是林怀南的声音:“让他自己待会儿吧,”他听见他爸爸道:“不关你的事,是叔叔刚刚说了他几句。”

这个说法倒是很合情理,张信礼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他对门里道:“瑾瑜,叔叔是为你好,别往心里去……我去炒两个菜,待会儿叫你出来吃。”

林瑾瑜没出声,他靠着门坐在地上,听见一阵脚步声远了。

门外一片寂静,再没有什么声音,林瑾瑜估计那是张信礼走了。他漠然了几秒,捂住自己的眼睛,在这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无声而激烈地哭了起来……那是不发出任何音节的号啕大哭,所有的委屈、不甘、遗憾、难过都化作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像是破碎的拼图。

门外,林怀南的脚步远去了,张信礼站在房门口,没有立刻离开。他握着把手,维持着那个敲门的姿势,似乎想要最后说点什么,最终却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开口。

他们隔着一层木板紧贴着彼此,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在门的这边,一个在门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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