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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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入太后宫中时,刚刚入辰时,听闻太后还在用早膳,她与思妤便在外厅候着。

候了不多会儿,见到一个老嬷嬷领着两个宫女过来,毕恭毕敬道一声:“娘娘,吕姑娘,太后娘娘暖阁有请。”

阿慈忙要起身,忽又想到自己如今身作端王爷的遗孀,不好再那样冒失的,遂又稳了一下,不紧不慢站起身来,颔首道:“好。有劳嬷嬷带路。”

阿慈与思妤跟着那嬷嬷辗转往暖阁去。

一路走,一路就见太后宫中放了许多经卷,鼻尖所嗅,皆萦绕着淡淡檀香,又路过一处像是佛堂一样的地方,从进出的宫人开启的门缝里,隐约瞧见里头供的佛像。

阿慈素来便听说过太后礼佛,如今看来,确是个虔心之人,想来应也性子温厚,不会太为难她才对。转念又想到当初太后收养四王爷、收留思妤,如此一想,便更觉她大约是和善的。

于是阿慈行了一会儿路,才到暖阁前,心中已然不那么紧张了。及至嬷嬷打起帘子引她入了暖阁,心情更已松和不少。

屋子里甚是敞亮,地龙熏得好似暖春一般,连带那股淡淡的檀香也浓了些许。阿慈不敢细看,只粗粗拿余光扫了眼,瞧见屋中陈列端的是典雅素净,墙上挂有字画,左右各设几张椅子,北向正中坐了一位身穿黄色大衫头戴凤冠的妇人,身旁站了一众嬷嬷们,想也知必是太后了。

阿慈便垂下头,小步上前,行至与她一丈之地停下,向她跪拜行礼。

“妾身黎氏,拜见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说着,以额触地,俯身贴到地上。

片刻以后,听见身前方一声缓缓的,虽慈祥却也隐隐带着威严的话音,道:“你便是黎氏?”

“回太后的话,妾身正是。”

“抬起头来。”

“是。”阿慈仍然跪着,只慢慢直起上身,将头抬起,面向太后。

眼前铺了软垫软靠的宽椅上,坐的是一位柳叶眉桃花眼的妇人,估摸年纪应已四旬有余了,但调养得倒是极好,瞧去也不过三十几的模样。瞧见阿慈抬起头来,她亦仔细打量了阿慈一番,方点点头道:“生得确是很标致,难怪我儿中意。”

阿慈默默颔了下首,没有答话。

太后便喊她:“起来罢,坐着说话。”

“是。谢娘娘。”

阿慈又俯身磕了个头,方慢慢站起身来。

一旁的思妤见她起身,才向太后问了安。太后与她也归是一家人的,淡淡笑一笑,也命她坐了。及至思妤坐下后,便有两个宫女捧了茶上来。阿慈端正地坐着,并不动。

待那两个宫女奉过茶退下了,太后才又开口道:“我听说赐儿走了以后,你也是大病了一场,如今怎样,身子可已大好了?”

阿慈忙向她微一低首:“是。劳娘娘记挂,妾身惶恐,如今身子已好全了。当日承蒙娘娘体恤,免了妾身入宫觐见,妾身一直念在心中,还未好生拜谢娘娘恩典。后又听闻娘娘亦病倒了,妾身却不曾侍奉床前。妾身不孝,还请娘娘治罪。”

她说着,又要起身叩拜。

“这倒不必了。”阿慈还未拜下,太后倒先抬手止住了她,“你坐罢,我既然下了旨叫你在家中休养,又怎会怪你不曾入宫侍疾的罪。”

“是……”

阿慈又低着头,小心地坐回椅子上。

太后道:“我那些时日正历丧子之痛,伤心欲绝不比你少,也是无力见你,你不必太过自责。”

阿慈听了,心下暗暗松一口气,遂才又小声答了句:“是……”

“如今赐儿的案子业已平定了,我想来你应当也好了些,就叫你进宫来,与我叙叙话。我此前听说,赐儿这桩案子能破,可是你出了大力的?”

阿慈低眉垂眼,面向她的方向微微一颔首:“回太后的话,妾身是有出了些力,但不敢居功,此案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迟大人出力最多,又蒙陛下恩典,亲自为王爷主持公道,这才将凶手绳之以法。”

“哦?”太后示意身旁嬷嬷捧过一盏茶来,“这两日皇帝朝政忙,我亦免了他来请安,昨日听见他亲审案犯的事情,也不过是几个宫人描给我听的。个中原委,我也不是很明了。今日你在这里,倒正好叫你细细讲一讲,那位迟大人如何出力,你又如何发现案情古怪的?”

阿慈听出她话里的些许兴致,一时间才完全放松下来,点点头应过一声“是”,便把事情慢慢地与她道了。

她从自己治家查账讲起,又引到新婚夜自己藏起的那壶水与迟恒,直讲到胡管家请辞交接的那一日。除了省去那些事关重生、事关高羡的不可说的话,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她想,太后原本就是个清心礼佛的人,她说得细一些,她定是有耐性听下去的。且看太后听时面上神色,随她的话,时而微微诧异,时而凝重,便知她也是好奇想听的。

于是阿慈讲得就更细致了些。

这样细细地讲了半日,才终于讲完。

太后像是陷在了沉思里,默然良久,方才轻轻叹一声:“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妾身不敢称苦。”

太后便道:“我其实今日召你来,一是确未曾见过你这儿媳,二来心中也很好奇,赐儿生前是从不近女色的,当日怎就突然请旨,要娶一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儿做元妃。我如今见了你,又听你方才这一席话,才觉这个王妃,你还是当得。”

她虽然说时语调平静至极,但阿慈也听出了那话里藏的,一些夸奖她的意味,一时默默低下头去。

“过两日我要往大昭寺去诵经,替赐儿超度,你也与我一道去罢。”

太后开口,阿慈自然无不可,点了点头也应下了。

她跟着又嘱咐了几件往大昭寺去的事情,一并与思妤也说了些话,见到时辰已是快入晌午,御厨房遣了太监来请,方才放了两人出宫。

太后没有留饭,阿慈与思妤也乐得自在,齐齐拜过以后,便随先时引路的嬷嬷又行出宫去。

太后的寝宫外,早已有太监候着了,接了阿慈,又七绕八拐地引她们一行往外头去。

终于出宫可以坐上端王府的马车时,阿慈已是觉得十分疲累。只不想人还未登车,倒见到宫门边上还有另一辆马车停着,并站在马车旁的两道挺拔身影。

阿慈一颗疲累的心,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忽然就好似被一池汤泉水给没过了。

温柔,舒展。

她没上车,望向高羡的方向轻轻唤了一声:“四爷。”

高羡原是背对她的,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在用心欣赏朱漆宫墙顶上的一丛绿苔,听见这一声唤,他才转过身来:“嫂嫂?”

装,你便装罢。

阿慈心中暗暗啐一声,倒是她身后的思妤见了,蓦地打趣一笑:“见过四爷?”

高羡走上前来,还未开口,又见思妤笑问:“四爷好巧,昨儿个才在王府里见了,不想今日又在宫门口见到。”

高羡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戏谑意味,只道:“是巧了些,我闲来无事,散步路过这里,不想碰到思妤姑娘与嫂嫂一并从宫中出来。”

他说时面不改色的,但思妤显然不买他的账,她转而又笑一笑:“四爷散步?那四爷可真真是长了一双好脚了。”

“思妤姑娘此话何意?”

“自当是感叹四爷的脚上怕是长了双眼睛,倒惯会拐着弯地挑路走的。睿王府在城东南,四爷不知该有怎样漫不经心,才能走到这里来。”

话毕,她又挽了阿慈的手,微微一歪脑袋。

高羡过去可不曾见过她这般伶牙俐齿的,一时被她说得噎住了,答不上话。反倒是他身后的杨霖侍卫,听见思妤一番话,忽然浅浅地笑了一声。

他本来不常言笑,这一声浅笑也甚轻甚低,原本全不会被人注意,只因这一瞬间马车旁再没了别的声响,方才教人给听见了。

旁人听见了不打紧,打紧的是思妤。

她当下闭上嘴红了脸,挽着阿慈的手也默默松了,又低下头往她的身后缩了缩,像是想要躲起来,再不要让杨霖看见。

高羡见状,方只觉得心中痛快,忽又笑了两声。

思妤的一张脸,更加红了些许。

阿慈显然是个护短的,见到思妤往自己的身后躲,便张口问高羡:“所以四爷站在这里,是有何贵干?”

眼里虽然同高羡一般藏不住笑,但话还要向着自家小姑讲。

高羡诚然识趣,他面上仍笑着,嘴上说的,倒是厚起脸皮来答非所问般道:“不知今日太后召嫂嫂入宫,又是为的何事?”

阿慈便将太后与她说的话,稍稍拣了几句答了,末了道:“太后娘娘还吩咐了,过两日要往大昭寺,去给端王爷诵经。”

原本高羡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可也不知是否阿慈瞧错了什么,他在听见“大昭寺”这几个字时,倒是一反常态愣了一下。

只一瞬,他旋即又恢复了寻常颜色,只问:“可有说了何日启程?”

“说了的,后日。”

高羡便点点头没再多话。

阿慈原以为他也就这样随口一问罢了,时近晌午,饥肠辘辘,她与高羡又略略说了几句,便拉着思妤的手告辞回府,翌日也未再见到高羡。

只是到了往大昭寺的那一天,她随太后仪驾去到大昭寺时,却发现高羡已先于她们早一日,住进寺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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