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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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睡得迷迷糊糊,恍惚感到身子被人搀起来,又听见有人唤她,神思混沌里以为是思妤在旁,就应了两声,由着那人在她身后垫了软垫,与她道:“先喝药,喝完再睡。”

她靠在床头,眼睛都还是睁不开的,迷迷糊糊里也没多想,见那递过来的汤匙,便低着头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着。

然而喝了约摸有大半碗了,她才觉出不对来——思妤给她喂药,怎会揽着她?

她再看正拿着汤匙的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这分明不是思妤的。

阿慈当下惊醒,抬起头来,却见到竟是高羡在她身旁。

“你……”

她张了张嘴,因喉间干涩还未发出一点声音,高羡却已摸摸她的头:“喝药。”

说着手中的汤匙又递到了她嘴边。

阿慈也不知他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有一瞬间的恍然,想自己可是在梦中。她没有吭声,只乖乖地继续喝药。

高羡就这样一只手搂着她的肩,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药给她喂完。

一小碗药,她喝了近一刻钟的工夫。

好不容易用完了药,阿慈斜倚在身后的软垫上,半睁着眼,见高羡将碗放回去,又坐到自己身边来。他伸手摸她的额头,柔声问她:“可好些了?”

阿慈勉力点点头。

“身上可有气力?”

她又勉力摇一摇头。

此刻外头的夜色已是极深了,春寒未过的夜,仍有北风呼啸不绝,高羡道:“若不然,你再躺下多睡一会儿?”

阿慈在见到他的当下已是清醒了不少,然而这会子喝过药,也不知是药效起了还是神思重又松弛下来的缘故,又渐渐地感到疲软昏沉。

她抬眼望了高羡一眼,比着口型问他:那你呢?

“我?我自然是在要这里陪你,无论如何,总得等你烧退完了再说罢。”

阿慈慌忙摇了下头:不好……

“不好?”高羡无奈地地蜷起手指,轻轻一叩她的脑袋,“你这个小脑袋瓜子,还生着病呢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不过在这里守着,天亮前便走,不会给你招惹麻烦的。”

他说着,又伸手去替她掖被角。

方才他扶阿慈起身时,因心里慌张故也有些匆忙,便忘了将她的被子给拉好。这会子阿慈的一双手还搭在被面上,他拉着她的手便要将它们再塞回被子里去。

只是两手才搭到她的手上,高羡当下却一顿。

“你的手怎这样冰凉?”

他问完话,不等阿慈答又二话不说伸手去探她的被子。

可这一探,才发觉被子竟也是冷冰冰的。

高羡的眉心当下就皱紧了。

阿慈分明是因受了凉才发的烧,可也不知哪个当值的丫鬟不小心,没给她将汤婆子放好,新换的被褥,她就这样冷冰冰地盖了大半宿。

“你这样可不行。”高羡一面扶着阿慈躺下,一面四下瞧了屋子里一眼,不见汤婆子的踪影,夜又深,他也不愿再惊动外头的思妤……

犹豫间,他低头望了榻上的阿慈一眼。

阿慈确是又昏沉又乏力了,她侧身而卧,闭着眼睛小憩。然而那被子也是真的不暖,她微微哆嗦着,又将腿蜷起来。

高羡皱着眉,倏忽连人带被抱起阿慈,将她往床里头挪了几尺地。跟着不及阿慈回过神来,转眼他已轻手轻脚褪去了外衣鞋袜,一骨碌钻上了床。

屋子里的灯火昏昏暗暗的,阿慈又被他往床里头一送,堪堪落进了床帐的暗影里。高羡在昏暗当中,拉过她的手,揽她入怀,隔着各自薄薄的衣裳,就那样紧紧抱着她,像裹一只小猫一样将她裹在自己的怀里。

阿慈原本已是昏昏欲睡了,眨眼又清醒过来一些,意识到他的举动,挣扎着要推开他。

可她人在病中,莫说此时此刻浑身无力,便是平时也断没有推开他的力气的。于是阿慈费劲的挣扎,不过是徒增自己的吃力罢了,在高羡眼中,也就是一只软软的小猫奋力抵着爪子,“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而已。

他没有松手,反是抱得更紧了些。

微弱的烛火光与四下静谧里,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额心,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不动了。”

“我不会如何的,只是你这样冷的被子可如何是好,不御寒,莫不是还想病得再重一些?我就这样抱着你,好歹给你将被窝暖上一暖,你捂得暖暖的睡一觉,能出些汗,烧也可以退得快一些。”

他说完话又过了片刻,怀里的身子才渐渐安静下来了。

阿慈蜷在他的身前,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原本凉飕飕的肩头好似真的暖了一些,连着手脚的瑟缩也被融融暖意给包围了。原先还在颤抖的身子,忽如一块埋在雪地里的石头,被投进了温泉池里。

伴着心跳“咚”的一声,它迅速被温热的泉水没过,沉到池底。

而阿慈的一副身子一颗心,也如同被泉水浸润,安定下来,温柔地舒展开。

她终于这片温暖当中,缓缓缓缓,闭上了眼。

……

这一觉再醒来时,便已是翌日天色蒙蒙之际。

阿慈本就睡了一日,夜里又因发了汗,烧退之后便带着她的睡意也渐渐散了,于是天还未亮,她便已从梦里醒转,睁开眼睛。

然而醒来见到的第一幕,却发现是高羡睡在她的边上。

他一只手揽着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就放在她的颈下,任由她枕着自己入睡。

阿慈对昨天夜里的事情,是有一些印象的,但又不是十分确信。眼下清醒之后确实见到此情此景,虽然心中隐隐有过这样一点准备,却也还是被吓了一下。

回过神来,她才清楚地、彻底地意识到,定是思妤将她给卖了。

那个小妮子,也不知高羡给她许了什么好,说卖就卖。

阿慈半是无语半是无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

高羡没有反应,他仍旧闭着眼睛,还是怀抱她的姿势。阿慈低头看了看,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想来昨晚照顾了她一夜,也是累得径直便睡着了。

阿慈轻轻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拿开,他没有醒。

屋子里的烛火燃了一宿,早已燃尽,此刻外头的天渐渐显出可以透过窗子映入房中的微亮来。阿慈躺着,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叫醒高羡。

他也不知何时入睡的,阿慈只怕他一晚上没有睡好,好容易才得了这么片刻熟睡的时候,实在不忍心叫他起来。可是若不起来,再过会子天大亮了,又只怕他不好出府。

阿慈正在纠结反复的当口,忽却听见外头有动静。

原是林嬷嬷晨起来换思妤的班,不想反见思妤睡在外头,她心中奇怪,便问了思妤几句。

正是这几句说话声,教阿慈在一片安静里给听见了。

林嬷嬷先是喊醒了思妤,问她:“姑娘怎的没在里头守着娘娘?可是娘娘好了起了?”而后说着,也未等思妤答话,又靠近里屋的门来轻轻叩响阿慈的门,问一声:“娘娘?”

阿慈慌忙坐起身来,忙应道:“怎的了?”

“娘娘起了?身子可好了些?”林嬷嬷说着又要推门往里走。

阿慈赶紧一骨碌翻身下床,赶在林嬷嬷将将要推开一道门缝的当口,慌地扶住了门边。

“林嬷嬷……”

她微微喘着气,半是因慌乱紧张,半是因身子才好,周身也没什么气力,故而扶着门边的身形亦有些不稳。

林嬷嬷觉出来了,她见她衣衫单薄,面颊浅红,面上不由急切道:“娘娘怎的也不多披一件衣服出来,这若再冻着可怎么好!奴婢……”

“林嬷嬷。”

眼看林嬷嬷说着又要往里进,阿慈忙用身子将门抵住,勉力打起精神喊她:“嬷嬷且在外头等我一会儿罢,我睡一夜出了一身的汗,身子汗涔涔的,且要去浴房擦洗一下。”

“那奴婢进来伺候娘娘……”

“不不,不必了。”阿慈赶紧又拦着门,将门挡回去,只留下一道缝,“嬷嬷若真要伺候,不若去替我多烧几桶热水来,我通身乏得很,也好泡一会儿。”

林嬷嬷方才颔首:“那好,娘娘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提热水来。”

她说完行了个礼,堪堪便要往外走。

阿慈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刚要将房门关上,不想又见林嬷嬷的步子倏地顿住,她转过身来:“对了娘娘,迟大人现下正在府上,让奴婢等娘娘身子爽朗了便知会他一声的,娘娘看可用再打发个人去给迟大人通报?”

阿慈一怔,天都还未亮,迟恒怎的就已经到王府上了。

“迟大人何时来的?”

林嬷嬷道:“大人昨日便没走,因担心娘娘,是以昨儿下午给娘娘送了盒参来以后,一夜就宿在府里,那参已让思妤姑娘过了目,应搁在娘娘桌子上的。”

阿慈这才又回头看了小桌一眼,昨日迟恒送参,她确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这件事,桌上此刻确也放着一只木盒。

阿慈颔首道:“知道了。烦请嬷嬷和迟大人道一声,我已无碍了,但是不宜见风,便不与他见了。多谢他送参来,改日我再亲自登门,和他致谢。”

林嬷嬷点头应好,遂才福过了身子走了。

阿慈待她离开以后,堪堪才将门关上,一转身刚倚着房门舒一口气,抬眼却见到高羡也不知何时醒了,正在床上坐着。

“你醒了?”阿慈一面说,一面回到床边上去,向高羡道,“趁这会儿天还未亮透,你赶紧回去罢,你这样大胆地过来,若要被人瞧见可如何说得清,往后千万别再这样做了。”

然而高羡听罢,一张脸色沉沉的,却不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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