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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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恒来了?”他问。更新最快

阿慈一愣,想来是方才林嬷嬷的话教他听见了,继而点了点头。

“我是听闻你生病了,才连夜偷偷翻了端王府的墙进来的。”

“嗯。”

“你就没什么话要与我讲?”高羡的两道目光定定的,一动不动望向阿慈。

阿慈一时讷住,只听他又顾自沉沉叹了一声,那一声叹里似乎还夹杂些许愠怒自讽,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昨晚在这里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一晚上,直至寅时中见你烧退了才睡过去,你倒好,醒来连句好话也不曾讲,却要先撵我走。”

高羡坐在床沿上,完全已是负气的口吻。

阿慈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我不过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他目不转睛,“王府上下皆听命于你,又有谁敢乱嚼舌根。你担心我被人看见,可我三天两头出入端王府,就是真被人看见了又有何关系。你怕只是,只是怕我被迟恒看见了罢?”

他没有好气,说着说着又别过头去。

阿慈闻言,登时竟然有些发懵。

她也不知高羡哪里来的这样的大的气性,从上元节那一晚与他不欢而散后,她便病了,也是到眼下才与他说上话,而瞧他这副怒意横生的模样,莫不是自上元节便一直气到了现在?!

阿慈虽然退了烧醒过来了,但脑袋仍是发懵,身子也不尽爽利,再加上被他这样莫名其妙一顿质问,一时心情也十分不好。

她亦沉下嗓子道:“我不过好心提醒而已,本来便是你来得冒险,你心中若有不痛快,要么说开了,要么就寻个别的地方撒去,何必这样口不择言的。”

“我口不择言?”高羡问,“你能说迟恒心中没打别的主意?他来探望你,便真的只是送盒参,托嬷嬷们转达几句话便罢了?!”

阿慈听罢,心中的别扭一时更甚了。

他好好的,为何说话却总是要拐到迟恒的身上去。而他嘴上虽然说着迟恒,可话里话外又何尝不是在给她乱扣帽子。

阿慈越想,越觉着气不打一处来。

高羡既然如此信不过她,又何必眼巴巴地跑这里来!

她的十指暗暗攥紧了,一双杏眼定定地凝视高羡:“是以你这一回上端王府,是做什么来了?”

“我还能做什么来,你生病了,我放心不下。”

“我又没求着你来,你这般胡言乱语地质问于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往后还不如不来得好。省得你添堵,我亦添堵!”

她说着,也一扭头,不再看他。

高羡听来,却也心头一股无名的火气直往上冒。

他突然披衣下床,气道:“行行行,迟恒送了你一盒参,你便要登门去谢,我巴巴地在此照顾了你一夜,你倒让我再别来了。”

高羡脱口而出:“往后你是病了也好,好了也罢,我一扇端王府的门也不会踏过。”

他说着,已然手脚麻利地穿好鞋袜,不等阿慈反应过来,三两步行到窗边,拉开窗户翻过便走了。

阿慈立在原地,一时又气又急之下,想喊他,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见着他的身影就迅速消失在窗边。

她急火攻心下,登时只觉脑袋“嗡”地一声,紧跟着眼前黑黑的一道闪过,当场身子不稳,一下便跌坐下去。

……

思妤正在外头守着,突然听见里头有一声像是桌椅被撞翻,带落碗盏摔碎在地的声音。

清脆的“咣咣”几声,思妤连忙起身叩门:“嫂嫂?”

然而里头不闻半点声响。

思妤犹豫了一下,迅速又推门进去,一眼却见阿慈竟坐在地上。

“嫂嫂这是怎的了!?”思妤一惊,赶忙上前去扶她起来,“四爷呢?”

阿慈没有答话,只由着她搀着自己,回到床上坐下。

思妤一面给她盖被子,一面见到她的脸色不好,心中渐渐也明白过来,不敢再问,就默默地陪着她在床边上坐下,拉着她的手。

阿慈只觉心口闷闷的,身子也是无力,靠在床头缓了好半日,才勉强打起一些精神,对思妤道:“迟大人送来的那盒参,你还是替我还了他罢。”

“为什么?”思妤疑了一声,“上回迟大人不是还……”

她话才说到这里,突然却打住了。

她望着阿慈淡淡的却又不容分说的神色,心下忽然就隐隐猜出了阿慈与高羡怎么了。

她紧了紧阿慈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了,嫂嫂莫气,我会去办妥的。”

“嗯。”阿慈点点头。

适逢林嬷嬷提了热水回来,思妤便托林嬷嬷照顾阿慈,自己则拿起那盒参,往外头去了。

……

迟恒昨晚也没睡好,在房里辗转反侧,一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地眯了一小会儿。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见到林嬷嬷打发来的小厮学了一通阿慈让转达的话,一颗心方才放下些许,不多时却又见到思妤来了。思妤手中还带着那盒参,迟恒一见,心头登时只觉空落落的。

他与思妤寒暄了一会儿,听思妤代阿慈谢过他,又礼貌地将参放下,心里虽然失落至极,但仍还维持了他一贯的谦和有礼,淡淡道:“王妃好了便好,有劳姑娘了。”

思妤礼貌应着,福了一福,又叙了几句方转身离开。

迟恒垂眼,望着桌上那一盒参,原封不动的,沉沉叹了口气。

他想,阿慈果然还是不愿接受他。

他正要将那盒参收起来,然而才一拿到手上,却又发觉有些许不对。他匆忙打开盒子,竟发现人参全都好好的在里面,唯独那只木雕却不见了。

他忙喊一声:“思妤姑娘——”

思妤正要出院子,听见喊声站住脚回过头来:“怎的了?”

“这盒参里的……”迟恒一顿,又改口道,“我是想问,这盒参可有旁人动过?”

思妤微微蹙了下眉,道:“这盒参从昨儿个送进嫂嫂房中后,就一直留在娘娘房里,旁人应是没经过手的……”

她话音未落,不意却见迟恒的面容,竟好似有些高兴。

他眼底含着笑意春风,微一颔首:“好,我知道了,多谢思妤姑娘。”

……

高羡回到睿王府时,天刚刚亮透。

他昨夜出门,穿了一身方便的衣裳,此刻却未免招人侧目了些,赶紧要将它换下来。只是换衣服时,不慎却从衣服里头掉出了那只木雕小偶。

木偶“咚”地一声落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滚了几圈,滚到高羡脚边。

高羡还在宽衣的手,登时一愣。

他昨晚见到阿慈醒了,一时慌乱揣到外衣袖中的木雕,后来因照顾阿慈,一门心思全在她的身上,全然便忘了这回事情。方才从她房中出来,又因心中憋闷走得匆匆忙忙的,也忘了将木雕拿出来。

此刻那只木雕静静地在他脚边上躺着,端的是阿慈的模样,望着他正暖暖地笑着。高羡倏忽间不知怎的,分明是因这木雕而生气,转眼却又心中一惊,消了气,反生出许多慌张的情绪来。

——他不得不承认的,他对迟恒的慌张。

虽然阿慈并不觉得,但迟恒在他心中,实在是个太大的威胁。出身高门的谦谦公子,无论样貌、家世,皆足以配得上阿慈,且他还有一点是他所不及的——迟恒不必拘泥于叔嫂的身份。

高羡一向庆幸自己的重生,如今却实在不敢判断,这样的重生究竟是好是坏。

他想到此,只觉心中烦闷不已,又念及眼下自己还与阿慈吵了架,一时更添郁闷不堪。换了衣服后他捡起那只木偶拿在手中端详许久,终于仍是坐不住,干脆出门又往端王府去。

他想,迟恒的心意不能改变,自己又怎好在这样的时候自乱阵脚。

他若自乱阵脚,岂非就是将阿慈往迟恒的身边推。

想到这里,高羡渐渐的又感到后悔不迭,自己实在是冲动了,先时怎就像钻了牛角尖一般,犟得直往那死胡同里闯。这一回去,认怂便认怂好了,总比阿慈与他互不理睬,各生闷气的好。

他一面想,一面又加快了脚程,策马匆匆忙忙往端王府走。

然而才到端王府门前,却刚巧撞见迟恒出府。

迟恒见到高羡,神色明显一滞,他这几次三番在睿王府中见到高羡,不能不说心中是有所怀疑的。高羡对端王府绝对另有所图,然而他图的究竟是端王府,还是端王府里的那个人,他心中一时还把握不准。

如今阿慈病着,他又在端王府门前碰见了他,心头怀疑的那杆秤,不知不觉便向后者倾去了。

迟恒显然是十分不悦的。

他本就对高羡抱有成见,以为他这样的人,着实配不上阿慈,可上一回上元节在端王府,却听见阿慈帮他说话……

他的成见丝毫未改,反倒生出更多的芥蒂来。

于是迟恒的一张脸色,登时就有些不快。

高羡见到迟恒皱起了眉,显然是对自己有意见。他心知肚明的,也渐渐沉下了脸。

迟恒刚刚出府门,高羡刚刚下马,双双立在端王府的阶上,一上一下地不说话。终究还是迟恒碍着身份先开的口,喊了一声:“四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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